东方的启明星渐渐隐没了形迹,燕山脚下,一行长长的队伍沿着天梯,向着云端的接仙台缓缓攀去。
庄严的祭祀雅乐皇然奏响,和着日轮的升起,皇帝站在接仙台的中央,高声诵读着祭天的祝词:
“自古帝王,绍天践祚,建极绥猷。莫不爱重生民,表正万邦。朕躬持宝玺……”
较之圜丘,接仙台的扩声效果更为壮观,借着山壁的回荡,皇帝诵读的声音宏亮地落入山下人的耳中,平添了庄严神圣,宛如神谕。
祝词、神曲,一番唱念罢,又是献祭牺牲望燎送归,等等等等,年年祭天均是如此一套流程。
只是今年换了个地方,而皇帝因着金丹的药效也换了个劲头儿。
祭天结束后,山上山下观礼的人纷纷振奋起来——他们今天真正期待的重头戏,终于来了。
迎仙!
山顶之上,欲仙帮的护法舵主们和皇帝众多心腹重臣一道站立在接仙台下。偌大的接仙台上,皇帝高居坐北朝南的御座,屏气凝神地盯着台面正中央。欲仙振臂提起,脚下沿着五行八卦阵法走动,施展起了迎仙之术。
此时间,欲仙身上聚集了无数人的目光,但天香的目光,却落在了别处——方才一直在欲仙旁边,瑟缩站立着的胖道人。
她转过头,朝着御座后的一个小太监暗暗使了一个眼神。
那小太监压低了头,微挪了步子,足尖向外,似乎随时可以兔起鹘落地移动身形一般。
此时间,山上山下都是静悄悄的,生怕惊动了欲仙的法术。
欲仙做法已到了尾声,他高声叫道:“弟子欲仙,恭迎二位上神降驾!”
他的声音在山谷之间回响开来,片刻间,天地之间传来阵阵朗笑,笑声回荡绵延不绝,惹得众人左顾右盼,去找寻那笑声的来源。忽然,一黑一白的两道影子从天而降,疾速朝着接仙台中间落了下来。
砰的一声炸响,那两道影子落在接仙台上,惊起一片白茫茫的水雾。
待水雾散去,两个须眉俱白的道袍老者仙风鹤骨地站立在了接仙台的正中央。
腾云驾雾从天而降,真上神也!
皇帝豁然从龙椅上站起,向前走了几步,推金山倒玉柱地一跪。
王公公立刻尖着嗓子喊了一声:“拜!”
山上山下的人闻声齐齐跪倒,山呼“恭迎上神”!
只有欲仙不拜不跪,他面带得意上前道:“道祖天尊,弟子诚挚上告,此乃人间君王,正心诚意,一心参玄,合倾国之力,乃造此高台。望天尊赐法,点化天子登仙!”
二人中慈眉善目的黑衣老者捻须笑道:“善,汝且近来,让吾为汝正正仙骨!”
李兆廷从琴台上出来,左右移动着,试图看清台子上的动静。正走动间,他察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忙扭头过去,却只看到一行卫兵。他没有在意,径直走到了冯素贞身边。
“兆廷兄看得出端倪吗?”冯素贞轻声问。
李兆廷摇头:“那欲仙的动作没什么章法,和民间跳大神的没什么区别。”
冯素贞哂笑:“那是自然……只是,这两个上神……”
她看得分明,二人并非是从天而降,而是从后侧主峰的山壁上跳出来的,只是先借着回荡山谷的笑声扰了众人的心神,又借着接仙台本身的遮挡,让人看不清来处。但她却借着耳力之便辨清了源头,一开始就盯着后山,这才看了个正着。
只是,这种地方,对这燕山了如指掌的张绍民怎么会没有巡察到呢?
思忖间,台上的太上老君已经对皇帝乱摸完毕,却是摇了摇头,向身后的太白星君看了一眼。
太白金星上前一步,却没有太上老君那么和气了:“咄!人间君王,汝可知汝行亏失,难入仙班?”
皇帝大惊:“请上神示下!弟子委实不知何处疏失?”
太白星君道:“吾本欲以太白经天之天象示警,未想汝竟诚心邀我而来。汝可还记得寒衣节之日,清华上仙叱汝淫祀之过?”
皇帝道:“记得记得,弟子当然记得!故而此番冬至,弟子事必躬亲,未敢使太子代劳!”
太白星君道:“噫吁,愚不可及!子代父役本是常理,妄立国本才是汝之大谬!”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冯素贞心头一紧,欲仙果然又使出这一招来了?张绍民在何处,怎么还没有人来打断这伪仙的胡说八道?!
她左顾右盼,已经预备登台阻拦。
皇帝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太子虽年少,但诚挚孝悌,他营建此接仙台,亦是有功于弟子,有诚于仙家。除却太子,弟子委实不知,应让谁在我身后做这人间帝王,还请仙家示下!”
太子听得一怔:难道父皇让他来修这接仙台,不止是因着宋先生的设计,还因为这样一重让自己讨好仙家的原因不成?
太白金星一扫拂尘,肃然道:“谬矣谬矣,汝子虽好,却无擎天之能,难堪江山重担!人间君王,若想洗涤尘骨位列仙班,当即刻禅位,立欲仙丞相为天子!”
话音落地,山上山下一片死寂,山下的百官看不清,山上人却齐刷刷地朝欲仙看去,皇帝从地上站起,面色铁青,手指点着欲仙,半晌说不出话来!
原本得意洋洋的欲仙愣了,突然反应过来:“太白星君你说什么?”
太白金星摇头晃脑地重复道:“人间君王,当即刻禅位,立欲仙丞相为天子!”
欲仙焦急,却还是忍着道:“星君你是不是说错了,我才能粗浅,怎能德配君王?”
太白金星心道:果然江左舵主说的没错,自家帮主是需要谦虚几句的。
他立刻重复道:“上仙怎会有错,你这徒儿好生顽皮!”
欲仙立时破口大骂起来:“你放屁!”
太白金星捻须摇头:“g,你这调皮徒儿,怎敢辱骂仙家?”
欲仙大吼一声:“仙你娘了个腿儿!”他气急败坏,飞起一脚将太白金星踹倒在地,转头对皇帝解释道,“此间风水不好,臣不慎招来个山野鬼怪,他这是假扮仙君瞎说八道,皇上千万别在意!臣即刻就送他上西天!”
太白金星不解,今早明明是江左舵主拿着帮主的黑铁令嘱咐自己一定要改成这么说,为什么帮主会如此震怒。
这不是帮主的授意吗?
若不是帮主派来的人,又如何会知道自己在山壁上的藏身之所呢?
还没等他想清楚,就看到自家帮主拂尘一扫朝自己劈来。
他吓得一哆嗦,连忙抱头鼠窜。
倏忽间,数道五颜六色的身影朝着接仙台上冲去,直逼站立中央的欲仙和皇帝。
台上顿时乱作一团。
冯素贞立刻飞身跃起登台,去寻天香的身影。李兆廷不会功夫,正无措时,一个卫兵拉过他的手,带着他撤回了方才的琴台。李兆廷定睛一看,惊呼道:“倩儿?”
接仙台上,一直站在王总管身后的小太监乍然跃起,将胖道士推倒,二人直接滚下接仙台。那小太监浑身一拧,几个旋身安然落地,而后径直钻进了接仙台下方的隐蔽阁子里。
天香看得分明,悬着的心总算落下。见冯素贞目不斜视地直奔自己来了,她拉起自家太子哥哥,王总管也跟着蹭蹭往台下跑去。冯素贞不明就里,却也知道先让他们离开这是非地为上,忙护着他们下台。
而方才那两个上仙呢?他们按着欲仙本来的安排翻进了接仙台下方的隐蔽阁子中,正遇上装扮成小太监的梅竹和不会说话的冯少卿两人,四人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瞪了一会儿,决定相安无事地一起坐着。
欲仙被人用黄布兜头套了一脸,好不容易把头挣扎出来,看清锁住自己的竟是自己的舵主们,顿时急得大吼:“你们这些蠢材,这是在做什么!”他忽然明白过来什么,恶狠狠地朝天香看去,却看了个空,又赶紧扭头看向胖道人,竟也是空空荡荡,他气得哇哇乱叫:“陛下,国中有妖人作祟啊!”
此时间,江左舵主站在中央高声喊道:“愿尊欲仙丞相为天子!”
他是习武之人,气沉丹田的这一喊声振寰宇,又是站在扩声效果最好的正中间,以致漫山遍野都是他的声音。
顷刻,山下有呐喊回应起来:
“愿尊欲仙丞相为天子!”
虽然这呐喊是零星点点,但已让山上山下哗声大作。
欲仙的四位护法已经飞身上台,但看着此时的情况,都是一脸茫然,。
江左舵主将手中的黑铁令一扬:“欲仙丞相受命于天,禅位大典即刻进行,请四位护法相帮!”
四位护法彻底蒙了。
不知又是哪里的人齐齐喊了一声:“欲仙反了,快护驾!”
山下杀声四起。
山上的卫兵们终于醒过神来,纷纷冲上接仙台,却发现自家皇帝正被五颜六色的护法们挟持得死死的。皇帝倒是一直不甘受制,试图着施展拳脚好找出个脱逃的缝隙,却被人围得更紧,叫自己人完全施救不得。
天香在台下喊道:“不能救,那就直接攻啊!”她此刻站在卫兵和冯素贞的簇拥保护之中,又补充了一句,“打那反贼欲仙!”
一大群卫兵们立时朝着欲仙那一边扑了过去。
原本不知应该做什么的四大护法顿时都有了主心骨,冲上前去保护欲仙,和众多卫兵们打做一团。
而另一边五颜六色的舵主们,也记起之前那位张大人说的话来:“一定不能伤害老皇帝性命,有了他,台子上的卫兵们就有顾忌,决不会对你们下杀手。我会拖着山下的卫兵不让他们上来,直到老皇帝心甘情愿地禅位!”
他们立刻簇拥着老皇帝和欲仙汇合在了一起。
身上裹着黄布动弹不得的欲仙忙对同样动弹不得的皇帝解释:“皇上,这不是我做的!”
皇帝被挤得头发散乱,龙袍的下摆也被人踩裂了。他面如青灰,浑身发抖:“这是你的属下,你的人,你招来的仙,不是你做的,还是朕做的不成?!”
一见皇帝,卫兵们又被束缚了手脚,却也不能干站着被对面众人打杀,只得连连败退,丢盔弃甲地退下了接仙台,也不知是哪个慌张的卫兵,不但头盔衣裳散落了,就连裤子都掉在台子上。
场面重现胶着,江左舵主冷声撺掇道:“各位护法,若是此时不杀了他们,还待他们再围上来吗?”
欲仙眼见得大势难改,纵使自己此刻认输也会在皇帝心里种下刺,顿时把心一横,大声吼道:“他娘的,你们放开我!这么打下去岂不是没完没了!”
天香焦急,欲仙似乎醒过神来了,这比预想得要快。她望着父皇的赭黄身影,又使不上力,只得目露期盼之色,祈求转机快些到来。
冯素贞察觉到天香神色,她凝眉想了一下,身形一动,疏忽不见了。
欲仙的一声狮子吼功力非凡,他毕竟是帮主,众舵主不敢再箍着他,由着他松开。
欲仙走到皇帝跟前,阴测测道:“陛下,我今日是被人害了,已然黄袍加身,不得已为之。”
皇帝处在五颜六色的簇拥中,愤然朝着欲仙呸了一声。
欲仙不在意地抹了把脸:“烦请陛下降下谕旨,禅位于我,我定奉你为上皇。”
皇帝冷笑道:“朕可没你这样的儿子!”
欲仙森森一笑:“那我就当一回儿子,侍奉你这老头子吃一回药!”说着,他从腰间掏出一颗药丸来,这本是他今日想借着神仙之手喂给皇帝的阴阳断魂散,现在,他只能揪着领子亲自往皇帝嘴里塞了。
乍然间,如裂帛之声的弦响夹着音波而来,欲仙手一抖,那药丸掉落在地。
欲仙一愣,目光朝着弦声方向望去。
这一愣,便出了空档,说时迟那时快,接仙台上忽然有人大吼一声,一柄大刀一舞,瞬时将聚在一起的舵主打落到了一旁。
众人眼前一花,就看到一个穿着花哨、头发也是五颜六色的人,拥着皇帝就地一个翻滚,就脱离了众舵主的控制范围,两人直接滚到了接仙台的另一角,直直掉落下去,翻进了什么地方,不见了。
欲仙大惊:“那是哪个舵的!”众舵主忙互相数了一遍,顿时都是傻眼,没少人啊!
既然现在没少人,那定然是方才多出了一个人来。
不约而同的,他们都想起方才那条留在接仙台上的裤子来。
静寂片刻,刚刚的弦声再度响了起来。
皇帝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一个天旋地转,自己就从众多人的钳制中脱离出来,到了一处逼仄的所在。
而且此间竟然还是有人的:太上老君,太白星君,小太监,胖道人,还有一个花里胡哨的少年郎。
他顾不得思考,外间此时已响起了疾风骤雨般的暴烈音声,激得人气血翻涌,神魂震荡。
琴台之上,冯素贞竖持七弦瑶琴,指尖翻飞,将内劲注入弦中,向着接仙台上的欲仙帮众发起了攻袭。
李兆廷在一旁看得呆了:“降魔琴……素贞!”
冯素贞置若罔闻,抱琴腾空跃起跳向接仙台,于空中轮动十指,比方才更快,阵阵声波有若狂风拂浪般渐次推高。
台上欲仙帮众人被这琴声一时压制得不能动弹,周遭的人也是忙着捂耳不迭。欲仙忙硬扛着音波起身挥洒拂尘,继而挺身大吼,妄图以声对声,乱了冯素贞的节奏。
冯素贞见状,还想再快,但那七弦琴终于吃不住这汪洋恣肆的内劲,手掌再触上去就轰然炸开。尖锐的木片、崩断的琴弦四散开来,有不少朝着冯素贞刺去,她躲闪不及,只能提臂格挡,任由木片刺入皮肉,丝弦割伤肌肤,掠起血花四溅。
站在琴台上的李兆廷和刘倩二人也受到了波及,尽管刘倩冲在李兆廷身前,挥剑挡住了大部分的伤害,却仍是不免漏了些许。二人身上都挂了彩,刘倩自是比李兆廷要伤得多些。她没顾得上自己,扭头去查看李兆廷的境况,却看到他双目失神,倒退一步,坐在地上,胳膊上被断弦割伤的地方不断流着血。
他是不会武功的普通人,又离得太近,到底还是被震得有些迷糊。晕眩之中,,他只是呆滞地望着空中那道翩若惊鸿的身影。
刘倩扶起李兆廷,按住他的胳膊帮他止血,远远望着冯素贞,目光闪烁。
李兆廷的心仿佛随着那琴碎了。
琴虽然碎了,但音声却撞上山壁再度弹回,排山倒海地朝着接仙台正中央的位置回返。冯素贞凌空翻身,飞跃接仙台回到了天香面前,而那音波却一浪高过一浪地回到了接仙台上,将接仙台上众人震得心脉激颤,欲仙站位最为中间,又是站着的,登时被震得吐出一口血来。
天香搀扶住朝自己倒过来的冯素贞,立时也醒过神来:“来人,快,杀了这些反贼!”
没了掣肘,没了顾忌,卫兵们蜂拥上前,和欲仙帮的众人打作一团。
欲仙见状大急,他眼神一瞟,看到了冯素贞和天香所在的位置,顿时猛扑了过来。
冯素贞方才消耗过大,因而并不正面相抗,退了几步,拉着天香转身就跑。
欲仙大气,又冲进人群里去抓太子,却见太子慌里慌张地朝他迎面撒了一竹筒的粉末。
欲仙没想到太子竟有此招,立时交臂遮挡,但紧接着就觉得身上燃了起来。
他哇呀怪叫,翻滚着在地上熄灭身上的火焰,可那火却灭了又起,反反复复,很快就烧透了衣衫,烧焦了皮肉。欲仙从地上爬起来,想冲至接仙台角落的水缸,冯素贞折返回来凌空踹向欲仙的胸口再度把他踹向了太子。
太子慌里慌张地又掏出其他物事来,又往欲仙身上一丢,欲仙身上顿时弥漫起了呛人的硝烟气,还有爆裂的噼啪声。
欲仙痛苦难当,翻滚了几下,就不动弹了。
天香目瞪口呆:“老哥你居然还有这一手本事啊!”
太子没理她,继续慌乱地在身上找着其他杀器。
冯素贞神色沉静,倒是没有多少惊讶,昨夜宴饮之时,除了聊了接仙台的建制,太子还和自己炫耀过,说是已经用磷粉和硝石准备好自保的火器了。
欲仙昏迷过去后,山上的局势很快明朗了起来,四大护法连同众舵主或死或伤,均失去了抵抗的能力,就连两个藏起来的假仙也不知道被谁踢了出来,尽皆被源源不断涌上来的京营卫兵制住。
皇帝醒过神来的时候,发现阁子中只剩了自己一个人,他发髻散乱,龙袍脏污破烂,实在是狼狈不堪。他阴沉着脸从接仙台下钻出来,怔怔地盯着被磷火烧得皮肤爆开、身上仍冒着火苗的欲仙——身体的抽动证明这人还活着。
而张绍民那边呢,山下的一场鏖战——不,山下那一场单方面的京营卫士对欲仙帮喽呐勾颍久换u汛祷抑Γ统沟捉崾苏蕉贰u派苊窦较滦问埔盐龋纯烫崞嵘恚舾下希耸奔淝玫巧狭颂祝系搅擞啊
张绍民上前跪下:“臣救驾来迟,欲仙帮的贼子已悉数伏诛,只余金亢龙逃脱。臣办事不力,望陛下责罚!”
昨晚金亢龙先是奉命钳制众分舵喽派苊癖敬蛩闳弥谌顺米潘焖Ω抗匮浩鹄础c幌氲桨胍褂捎窒铝说懒钪既盟鼐┤パ靶首樱谑牵姑坏戎卩20眩约捍蟀胍沟鼐颓谇诳铱业鼗鼐┤チ恕
接仙台上,尘埃散开,一片沉寂。
“不能让他死!”皇帝死死盯着躺在地上的欲仙,忽然吼道,“回宫,张绍民,带他回宫,把所有的御医叫过来,朕不能,朕绝不让他死!”
冯素贞心头一震,错愕地抬头望着头发散乱的皇帝。哪怕是如此乱局,他仍然信那欲仙有长生不老术。
她转而望向天香,只见其看着自己父皇的眼神淡淡,不悲不喜,却是带着几分悯然。
冯素贞幽幽一叹,这个垂垂老矣的霸道天子啊……
张绍民咬牙领命,令人抬起了欲仙。
皇帝忽然道:“慢着——王总管,你去找几个小太监,把欲仙抬到朕的马车里来。”
张绍民急道:“皇上——怎能将万金之躯置于险地?”
皇帝冷峻地瞥了张绍民一眼。
张绍民顿时收声不语,只好屏退了手下士卒。
众人护送着皇帝下山,上了回京的马车。
这一场闹剧结束,多出了不少伤员,但大多并非是因受到欲仙帮的攻击而受伤,反而是逃窜之时踩踏和摔跟头伤的比较多。
来时几人同坐,去时金躯横陈,如此一来,马车就不太够了。
张绍民只得尽力安排,将受伤的先带回京去,冯素贞主动要求留在接仙台,替张绍民处理剩下的诸多事务。
“冯大人你也……”张绍民看了看冯素贞胳膊上的血迹,再对上她坚毅的眼神,深吸了口气,“那就有劳冯大人了。”
天香自然是留下陪冯素贞一起。
浩浩荡荡的车队护送着受惊过度的达官贵人们回了皇城,失魂落魄的李兆廷也被刘倩带走了。
营地之中一片狼藉,冯素贞指挥着京营的士卒将此间拾掇了两三个时辰,才算是打理完毕。天香特意去查看了接仙台,下方的阁子中已不见了人影。她估摸单世文已在混战中将冯老头儿和梅竹带走,心下松了口气。
下了山,天香看到冯素贞正站在营地旁,不知在想些什么 。
胳膊上的伤口已上药处理过,仍是又痛又痒,冯素贞不由得想到激战之时炸开的琴,心头五味翻杂。
“想什么呢?”天香已到了近前,她看着冯素贞的伤势,“现在还痛吗?”
冯素贞摇了摇头,叹道:“我实在没想到,那欲仙如此胆大妄为,居然敢做出谋逆的事来。”
天香咕哝道:“他做出什么事来都不奇怪。”
冯素贞斜瞥了天香一眼:“真的?”
天香赌咒发誓。
冯素贞没再追问,欲仙帮这叛乱来得太突兀,其间种种痕迹千丝万缕,和张绍民有关,和天香有关,但她却什么都不愿深究。
——有的事,若是那个绍民也能做到,那我这个绍民,也就可以安然退场了吧……
午后京中重新派来了车驾,将余下的人悉数接回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