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开门, 她清楚地记得姐姐叮嘱过自己, 不能给除了姐姐以外的任何人开门。可是她的手已经扭住了门锁开关, 她知道自己应该松开手, 然后立刻给门上好保险。
门外的声音亲切而温和,引诱着她:“函函,开门啊。”
她的手一抖,锁的簧片没能弹回凹槽中。她心慌气短地去掰保险栓,门已经被大力推开了,男人对着十岁的小姑娘笑:“函函, 叔叔带你走吧。”
后面的很多事情, 王函都已经记忆模糊了。据说因为惊吓过度, 她被警察救出来的时候发着高烧,人已经神志不清了。后来,她每天都去做心理治疗;再后来, 这个频率变成了一个礼拜两次, 一个月两次,每个月随访,一直持续到她上高中为止。
这件事在她身上留下的最大烙印就是,她一紧张就分辨不清开门跟反锁门的区别。
王函沉沉地睡着了,她姐帮她点了香薰灯,说让她好好睡个午觉。
王汀给妹妹掖好了被子, 坐在床边看了一会儿妹妹,才轻轻地推门出去了。等在门外的周锡兵伸手揽她入怀,轻声安慰道:“都过去了, 不是你的责任。”
王家的房子是复式的,姐妹俩的房间都安置在楼上。
楼下的客厅中,妈妈还在抹着眼泪打扫卫生,那里在半个小时前经历过一场剧烈的争执,或者说是厮打。如果不是那位老郑夹在中间拦着,妈妈可能已经砸破了王八蛋老陶的脑袋。爸爸整个人像是陷进了沙发里头一样,正皱着眉头一根接着一根抽烟。近年来因为血压高,他已经基本上戒烟了。家中的香烟也是备着给客人来时招待用的。此刻,他却跟忘记了这件事一样,烟雾完全遮盖住了他略有些发福的头脸。
争执发生的时候,王家爸爸出门排队去买当地限量供应的老字号小吃,好招待远道而来的准女婿。等他回来的时候,中间人老郑跟刚出狱的老陶刚好被妈妈赶出门。老陶拎在手里的枣子掉了一地。王家爸爸踩上了,险些跌了个踉跄。还是周锡兵眼明手快,大步跑过去一把扶住了他。
然而现在,王家爸爸甚至希望自己能够摔上那一跤,这样他的心里才能好受一点儿。
妻子一直在抹眼泪,不时发出沉重的叹息声。她的沉默仿佛无声的指责,压得王家爸爸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他更愿意妻子大吵大闹甚至哭喊着打他一顿,这样发泄出来,或者他们都能好受一点。可惜妻子抿紧了嘴巴,默默地流泪。她不骂出口,他就只能在心里头始终憋着,默默地承受着内心的折磨。
王汀站在楼梯上,微微动了动唇角,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安静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周锡兵自身后抱住了她,再一次强调:“不是你的责任,都过去了。”
背后非常暖和,她甚至可以感受到周锡兵的心跳,然而她的胸腔却依然空空荡荡。王汀的脸上浮现出苦涩的笑容,她眼睛盯着窗帘上的格子图案,轻声道:“你不好奇王函为什么会开门吗?”
大约是比姐姐小的岁数多,尽管人人都夸奖赞叹且围绕着王总家的二小姐转悠,但是王函十分亲近信服自己的姐姐。王汀教导过她不许给除了她自己以外的人开门,她就牢牢地遵守着。
“王函从小就是个极为聪明的孩子,也会察言观色。家里发生变故的那年,我上高三。爸妈都不在身边,我不得不承担起照顾自己跟王函的责任。其实王函很乖,从来不惹事,除了早晚饭我需要多做一份以外,事实上她就连作业也完全不需要我辅导。尽管如此,我还是不高兴,我非常的烦躁难受。”
她的话没能说完,周锡兵就开口打断了:“这不怪你,你正准备高考,是人生最重要的一个阶段。”
王汀胡乱地摇了摇头,挣脱了周锡兵的双臂。他的怀抱非常温暖,可她更愿意自己站着撕开记忆的伤疤。
她猛的拉开了窗帘,直直看着外面冻得几乎停滞住了的世界,轻声道:“我在迁怒。因为我在学校考试跟人际交往上的不顺利,我迁怒了更加弱小的妹妹。那个时候,王函其实是看着我的脸色过日子的。她竭尽所能地做更多的家务活,能不麻烦我的尽量都不麻烦我,还会小心翼翼地讨好我。那天是礼拜六,王函没有课,一个人待在家里,我去学校补课了。我的钥匙落在了家里。我出门后没一会儿,家门就被敲响了。王函没问门外的是谁,是因为她下意识地当成了是我回头找钥匙,她不敢问。因为当时我非常不耐烦跟她说话,嫌她麻烦。老房子的门,没有猫眼,等她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她才十岁。”
王汀清楚地记得,那天放学回家后,她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期中考试卷子发下来了,她的成绩一落千丈,在年级中的排名也掉的一塌糊涂。回家敲门时,她还因为王函没有及时给她开门而大发雷霆,甚至抬脚踹了门。家庭的变故对当时的她而言,是生命所难以承受的沉重,她的负面情绪累积到了爆发的临界点。
“我妹妹被人绑走了,我一无所知,还在门口不停地咒骂咆哮,甚至连邻居都忍不住伸出头来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她的脸上浮现出自嘲的微笑,那笑容是刀,一刀刀地解剖着她自己的心脏。也许是天太冷了,也许是这些事情已经过去太久了,她竟然感觉不到刀子割在心脏上疼痛,甚至挤不出一丁点儿的鲜血来。
“好了,不说了,这不是你的责任,你自己都还只是个孩子!”周锡兵突兀地打断了她的话,伸手紧紧搂住了她,强调道,“不怪你,不是你的责任。”
王汀的眼泪簌簌往下掉,一点儿也不肯停下来:“我妹妹被绑架了,我竟然以为她是自己跑出去玩了,一点儿出去找她的意识都没有。”
她的嘴唇被堵住了,周锡兵不让她继续说下去。这个吻是苦涩的,因为舌头都碰到了眼泪。她迷迷糊糊地想着,氯离子果然是苦的啊。
周锡兵紧紧搂着她,一直吻住她不肯松开。直到王汀喘不过气来了,他才在她的嘴唇上轻轻咬了一下,摩挲着她的头发安慰:“这不是你的责任。准确点儿讲,你自己还是个孩子,又在读高三,根本不具备照顾另一个孩子的能力。这是你父母的失职。”
所以为了小女儿的失踪才匆匆从国外赶回来的父亲,情急之下,给了大女儿一个耳光,因为他同样是在迁怒。人性的弱点,会让人类在困境中迁怒更弱小的对象。这个耳光又强化了大女儿心中的愧疚,认定了是她的疏忽导致了妹妹被绑架。
周锡兵难以想象,当年那个才十七岁的女孩是如何在煎熬中度过艰难的高三的。那原本就是一段相当艰苦甚至可以说是不堪回首的时光,那个时候,她明明需要来自外界的最大支持,最重要的是父母家人的支持。然而她什么都没有,她甚至被指责控诉着。
可她终究走了出来。
“王函被救回来的头几个月,甚至连我爸妈都怕,都不敢接触。她唯一信任的人只有我。”王汀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声音已经带了哽咽,“其实我更希望她能怪我,或者骂我两句都好。也许这样我会更好受一些。”
周锡兵再一次紧紧地拥抱了她,亲吻掉她眼睛跟面颊上的泪水,语气不容置喙:“任何人都没有资格责怪你,这不是你的责任。”
她的腰靠在写字台的边缘,身子往后倾倒的时候,棱角压着她的腰有些疼。然而此刻,这疼痛是她需要的,身体上的疼痛似乎能够减轻她内心的沉闷与痛苦。周锡兵越吻越深,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想拉上窗帘。帘子发出了滚轮的声响,周锡兵的手却停在了中间,没有继续下去。
窗外,街道对面的公园里,有个男人正昂着头,朝王家房子的方向看。隔得有点儿远,周锡兵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勉强辨认出他佝偻的身形跟拎在手中的一个袋子。如果他没判断错的话,那里面装着的应该是枣子。
王汀迷迷糊糊地抬起了头,想要回头看窗外。周锡兵的手却继续动了,“呼啦”一声响,窗帘被拉下了。他伸手将王汀直接抱起来放在了床上,后者吓得赶紧推他:“你别乱来,我爸妈都在楼下呢。”
她气息不稳,因为泪水的浸泡,脸上有些发皴。周锡兵一下下的亲着她,将她身上干活时穿的卫衣给脱了。在王汀挣扎的动作变大了的时候,他摊开了被子,把人给裹了进去。
房间里光线昏暗,王汀感觉自己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温热的吻,然后阴影离开,周锡兵只说了两个字:“睡觉。”
非工作日里,王汀几乎没有午睡的习惯,可是周锡兵的话音一落,她就闭上了眼睛。回忆与哭泣消耗了她太多的心力,此刻她神思疲惫,委实需要好好睡一觉。
周锡兵坐在床边,轻轻地摩挲着她的头发,安慰道:“睡吧,我看着你睡觉。”
他的手干燥且温暖,给了王汀无声的安慰。很多时候,我们需要一个人坚定地告诉自己,你没错。人类是社会动物,总是会忍不住寻求来自社会的肯定与支持。这种温暖,让王汀紧绷着的神经渐渐地松弛了下去,疲惫如潮水一般涌来,轻轻地摇晃着她的身体。这一刻,她成了摇篮中的婴孩,沉沉地睡了过去。
房门被轻轻地敲响了,周锡兵轻手蹑脚地过去开门,迎接上了王汀母亲略带着点儿鼻音的招呼:“吃饭了。”
因为房间里头光线昏暗,王汀母亲又背着光,周锡兵只能看到一点儿她微微有些发红的眼皮,大约是哭的时间太长了,所以有点儿浮肿。不用看清她全部模样,光她站在自己的面前,那种从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疲惫与无力都能感染到周锡兵的灵魂。他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妈妈,这不是你的错。”
一名罪犯施加在一个人身上的罪恶,伤害的是整个家庭。
话说出了口,周锡兵就赶紧出了房间合上了门。他心中涌起了一股说不清的愧疚,好像背叛了王汀一样。她的痛苦,实际上大半要归咎于王家父母。正是他们的失职,加深了她的负罪感。可是看着同样痛苦煎熬的王汀母亲,他又怎么能再开口说出指责的话。
午饭烧迟了,两个女儿都已经睡下了。当着大女儿男友的面,家里的女主人露出个掩饰般的笑容:“哎呀,一不小心就到这时候了。让她们睡吧,女孩子多睡觉对皮肤好。”
周锡兵捧起了饭碗,埋头吃饭,只含混地应答了一句:“嗯,王汀太辛苦了。”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句话一箭双雕意有所指,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才意识到王家父母也神情恍惚,好像没有在意到一样。一时间,他也说不清楚自己是庆幸还是失望了。
饭厅是开放式的,与厨房跟客厅都没有阻隔。即使屋子已经开窗换过气了,烟草燃烧留下的气味依然萦绕在每一个人的鼻尖。王汀的父亲看上去兴致不高,就连动作都有些迟疑缓慢,他与妻子之间眼神也不碰一下,似乎只要交上了眼,痛苦就会弥漫在他们中间。
那个人,那个老陶为什么不能一直待在牢房里头?最不济也别出现在他们一家人的面前啊!函函花了那么长时间才从噩梦中走出来,他们一家人经过了多少年的努力才逐渐摆脱这件事的阴影。他如果永远不出现,时间的流逝就可以将一切都冲淡,淡到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可惜的是,他偏偏又舔着脸凑上门来了。
王家爸爸的怒气简直要膨胀到炸开了。这座城市这么大,函函过年后就会回南城继续实习,不过只在家中待几天而已。以后不出意外的话,函函大概会跟着她姐姐一起留在南城发展,老陶那个老王八蛋根本没必要出现在她面前。他真不知道这人到底想干嘛?还有那个老郑,完全就是缺德冒烟!
筷子重重地落到了碗上,王家爸爸沉闷地嘀咕了一句:“不吃了,饱了。”
一直努力在准女婿面前维持形象的王汀母亲突然间暴怒了,厉声呵斥起来:“你甩脸子给谁看?啊!你耍威风吓唬谁啊?”
王汀的父亲毫无招架之力,连连往后退,胡乱地应付着:“没,我就是早饭吃多了。小周,你多吃点儿。”
他不敢摔门而出,只能躲进书房里头去。
王汀母亲的眼睛又蒙上了一层水光,即使极力隐忍,她还是啜泣出声了。
周锡兵赶紧递上面纸,轻声安慰道:“妈妈,都过去了。”
是的,事情已经过去差不多十二年了,可是他们受到的伤害却不会真正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王汀母亲一下下拍着自己的脸,泣不成声:“我真不该啊,我真不该。”
周锡兵没有出声再说什么,只沉默地不断递上面纸给她。其实作为刑警,他清楚得很,如果那个老陶动了绑架王函来逼迫王家爸爸还债的心思,即使父母都在,他也能寻到下手的机会。况且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哪里会有什么如果呢。
这餐饭,到最后还是潦草地结束了。即使王家爸爸排了好几个小时的队伍,特意为几个孩子买回来的羊蹄筋香气扑鼻,也没能勾引起上桌吃饭的三个人任何食欲。最终,羊蹄筋还是冷了,又被王汀母亲端下了桌。
“妈妈,你歇着吧,厨房我来收拾。”
周锡兵伸出手去准备接王汀母亲端着的碗碟,却被对方谢绝了:“算了,我手上有事情做,反而好。”
她不敢放开了声响哭,怕惊扰到楼上睡着的两个女儿。睡吧,能够睡着了度过这段难熬的时间,对她们来说,反而是好事。她勉强挤出了个笑容来,劝周锡兵道:“你看会儿电视,或者回房去玩电脑。过年的东西我都准备好了,你别担心了。”
作为母亲,她抱歉极了。她没有招待好大女儿的男友。人家大老远的赶过来,甚至连陪自己父母过大年三十都顾不上,到了他们家里头,却碰上了这档子不尴不尬的事情。
周锡兵缩回了手,点点头道:“那辛苦妈妈了,我出去转转。”
王汀母亲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连忙点头附和:“对对对,出去转转。要过年了,我们这儿还是很热闹的。”
家里头这种气氛,大概这个准女婿也待得别扭的很。
周锡兵笑了笑,没跟王汀母亲再解释什么,径自换了鞋子出门,直接朝街对面的公园走去。
当年的事情对王汀的影响势必非常大,甚至可以说从某种程度上摧毁了她对家庭的依恋。如她这个年纪的女孩,毕业以后独自在外打拼的话,往往都会接受家人的资助,凑齐首付再去买房。周锡兵知道王汀正在看房子,准备挑一套位置偏点儿的小户型,可是她并没有从家中拿钱。从她大学贷款交学费开始,她似乎已经从经济独立开始,完全从家中独立了开来。
直到此刻,周锡兵才能完全理解为什么当初王汀会跟邱阳交往了好几年才意识到不对。以她敏锐的观察能力,按照常理推断,邱家兄妹不应该成功地隐瞒她这么久。只能说,那个时候,她太疲惫,太需要一个肩膀靠一靠了。
周锡兵走到楼下时,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王汀的窗口。此刻的她,应该还在沉沉地睡着。窗帘遮盖得十分严实,阻断了一切窥伺的目光。周锡兵在楼下站了几分钟后,才大踏步地穿过了马路。
旧历年的年尾,街上热闹非凡。靠近公园的空地上,更是支起了不少临时摊位,上面摆放着林林总总的各色年货,全都花团锦簇,一派热闹非凡。不远处有城管执法车停在路边,上头的工作人员却懒洋洋地靠着车椅发呆,居然一个都没下来驱赶小商贩。商贩们也毫不畏惧城管车,继续吆喝着张罗生意。
周锡兵穿过了这一派的热闹非凡,在公园门口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证进去。天气虽然寒冷,但午后的太阳照在人身上却是暖融融的。公园当中有不少游玩的人。周锡兵一边走着,一边观察周围的环境,查看有没有形迹可疑之人。
那个老陶究竟是出于什么心态,热脸贴上冷屁.股一样地非得凑到明显不欢迎他的王家人面前去?如果是案子还没有判的时候,采取这样的策略获得受害者及其家属的谅解,从而获得从轻发落还情有可原。可是他已经服刑完毕,根本没有再登门的必要。王家人需要的不是他的忏悔,对于他们而言,他彻底从他们面前消失才是最好的选择。
公园里头人来人往,周锡兵的脑海中也展开了一张公园的地形图。这张平面示意图就摆放在公园的入口处,不过入了周锡兵的眼,就直接成了立体景观。他大踏步地朝公园的小山上走去。果不其然,那两个中年男人还站在那里。
老郑劝着老陶:“行了,我们心里头都有数,你那会儿也是被逼急了。谁不晓得你最喜欢函函啊,你就是资金周转不开,急着逼老王出面给个说法而已。”
老陶的眼睛直勾勾的,还盯着王家的房子看,目光恨不得能穿破砖墙一样。他口中讪讪的:“我就是想跟孩子道个歉。”
周锡兵没有立即走过去,而是站在旁边听他们说话。那起绑架案发生后,王汀的父母并没能拿出钱来付赎金,因为当时他们的确没钱了。就连匆匆赶回国内的机票钱,都是问朋友借的。他奇怪的是,按照当时老陶跟王汀父亲的关系,前者难道还不知道后者手上是真的没钱了吗?
老郑还在劝说老陶,后者却跟不愿意放弃一样,始终嘟囔着:“我就是想跟她说句对不起,当年是我不应该。”
“你这个人啊!”老郑肚子饿得咕咕叫,也不耐烦起来了,“何必呢!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在牢里头吃的苦头也不小啊。再说当年你也没少了孩子一根手指头,最后钱也没拿到一分,你也没捞到好处啊!”
老陶讪讪地笑:“那个啊,总归是我不对啊。”
周锡兵沉下了脸,十分不满王汀父亲的这位朋友。什么叫做没少了孩子一根手指头又没拿到赎金?听他的口气,活像是绑架犯才是受害者一样。他那十几年的牢狱生涯也是被王函害的一样。
相类似的话,他十多年的职业生涯中已经听到过无数回。诸如“你都害他(她)坐了牢,你还想怎样啊?”之类,多不胜数。仿佛坐了牢受了惩罚,受害者遭受的伤害就从来不存在了一样。
他走出了松树林,站到了这两个中年男人面前。老陶一直眼睛朝王函的卧室方向看,所以先见到了周锡兵。他本能地瑟缩了一下,露出个讨好的笑容来。多年的牢狱生涯似乎已经在他身上打下了惊弓之鸟一般的烙印。他下意识地将手中的袋子往周锡兵面前送了送,近乎于谄媚地开了口:“枣子很甜,你尝尝?”
老郑猛的抬起头,注意到了周锡兵的存在,一时间也有点儿讪讪的,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周锡兵没有看他,目光只落在老陶的身上:“我岳父母年纪都大了,禁不起惊吓。以后,我不希望任何人打扰他们。”
老郑尴尬地出了声:“这哪是打扰呢。老陶是诚心诚意登门道歉的。多少年的事情了,老陶吃了这么多苦头,孩子也没受到什么伤害,何必要跟生死仇人一样呢。”
周锡兵的目光没有从老陶身上挪开,话却是对着老郑说的:“我现在打断了你的腿,我坐牢了,你的腿还是瘸的。犯罪受惩罚是天经地义,不是受害人欠了你们的。”
老陶瑟缩了一下,没敢吭声。
周锡兵再一次强调:“别去打扰我岳父母一家人。不然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第一个肯定找你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