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能干的人(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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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女孩子年纪不大, 却有丰富的街头生存智慧。撒谎对她来说, 仿佛是家常便饭一般。即使警方调出了监控录像,她依然狡辩表示自己没有印象。

“警察同志,你以为挣钱有那么容易吗?我们不陪客人喝酒, 人家根本就不会买酒的。”梁秋冷笑,“我们可没有舒服的办公室坐着, 什么都不干就有钱拿。我挣的每一分钱,都是浸泡在我的血和泪当中的!”

监控室里头, 六子忍不住叹气:“现在的姑娘们都是戏精上身吗?残忍自私又冷酷!”

赵处长瞥了他一眼, 沉声道:“别把相亲失败的怨气带到工作中来。”

老吴跑过来敲门,扬了扬手中的宗卷,大声道:“找到了, 另外一个帮忙扶着陈洁雅的姑娘找到了。”

根据这位当时一并从迪厅里头退出来的姑娘的口供, 上周六晚上的黑光舞时间,她嫌咸猪手太多, 就和朋友一块儿往门口躲。旁边有个女的扶着同伴出来, 像是使不上力气,她就主动过去搭了把手。

“那个女孩应该是着了道,脸色都不对了。她朋友怕她在里头被人欺负了,急着带她出去,我就帮忙扶了一把。嗯, 我们出门朝右边走了一段,她朋友说她不舒服想吐,就扶着她在边上吐了。当时她朋友说他们自己人过来了, 我就先走了。她俩的朋友啊?我隐约记得有几个人朝那个方向走,就没有太在意了。”

赵处长将烟头摁灭了,吩咐手下:“想办法撬开他们的嘴巴,继续搜查周围的情况。这个梁秋,不可能带着陈洁雅出门就是为了吹冷风而已。”

审讯室里头,老吴接手了讯问工作,他敲着桌子道:“陈洁雅偷喝了你的奶茶,所以你找人教训她。小姑娘,你的脾气不小啊!”

梁秋快速眨了两下眼睛,矢口否认:“我不记得了,我喝酒了。我不喝奶茶的。”

老吴嗤笑出声,在梁秋有点儿反应不过来时,他突然间变了脸色:“梁秋!你吸.毒卖.淫,证据我们手上都有呢!知不知道监控里头的口型也能判断人的语言?你当时说的每一句话,我们都有证据!你的三个同伴不是偶然从迪厅里头出来,无意间发现陈洁雅的。是你找了他们,让他们将陈洁雅拖进迪厅。因为你的奶茶不见了,陈洁雅当时明显是喝过奶茶后的反应,她甚至还吐了点儿奶茶,被你看了个正着。”

梁秋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紧绷了起来,她像是一只狡猾而残忍的野兽,等发现自己已经掉入了猎人的陷阱时,她想的不是乖乖束手就擒,而是伺机反击逃跑。她咬着嘴唇,沉默了半晌还是硬着头皮道:“我不记得了。我承认我有点儿小癖好,干我们这行的就没有毫无嗜好的……”

老吴没有给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冷笑道:“你的记性还真是奇怪啊。行,你以为咬死了不说话,警察就拿你没办法了?你们一路撒谎到现在,我们警方照样调查破案。本来看你年纪不大,还想给你机会挽回一下,在这纯粹就是我们想多了。你继续守着你那点儿破秘密吧!反正你们四个人呢,从犯总比主犯判的轻。陈洁雅只有一个人而已。”

这一回,梁秋的脸色终于变了。她结结巴巴道:“我,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人,对,我当时看出她不对劲儿了。好,我承认我以为她偷喝了我的奶茶,想要问她把钱给吐出来,所以才拽她进迪厅的。可是黑光舞的时候,有人想拽她去那个。我看不下去。杀人不过头点地,那女的一看就不是做这行的,说不定是被人哄着来玩的大学生。我虽然初中都没正经毕业,我也是热爱学习的。我看她的样子,很可能被人忽悠了。她们这种女大学生最蠢,男人放个屁她们都能当成是仙气。”

老吴敲着桌子,厉声呵斥:“你为什么觉得她是被男人骗了?她是跟男人一起来的?”

梁秋眼睛快速地眨了两下,结结巴巴道:“我,我不知道。可我当时就是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她。就一会儿的功夫。等我再去看的时候,也没看到什么人。反正我有点儿毛毛的。我当时改了主意,想拖她出去吹冷风,吐出来,等过了药性就好了。是有个姑娘主动帮我搭了把手,出去以后,我怕那女的跟我聊天,我就说不清了,所以我才骗她说我朋友来了。嗯,之前我的确喝了酒,我也有点儿难受,又吹了风,就扶着墙开始呕吐。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她不见了。”

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梁秋打了个寒噤,又强调了一遍:“她不见了。一开始,我以为她难受,滚到边上的草丛或者花圃那边去了。可我找了一会儿,没有找到人。我自己又非常难受,怕有人会趁机占我便宜,我就先走了。后来的事情,我是真不记得了。第二天早上醒来,黄志他们过来找我,想出手他们前一天晚上摸到的东西时,我们才反应过来,那个女的就是东西的主人。我们当时都觉得这事儿有些诡异,就想将东西赶紧出手拉倒。后来,后来是看到了她家发传单,才改了主意。”

赵处长盯着监控里头梁秋的脸,朝话筒里头说了句:“问她陈洁雅是什么时候死的。”

旁边的六子瞪大了眼睛,似乎有点儿不敢相信的模样。

老吴脸上没有显露出震惊的端倪,只突然间开了口:“梁秋,陈洁雅是几点没的气儿?”

梁秋的身体剧烈地抖动起来,仿佛毒.瘾发作了一般,只神经质地重复着:“没……没有,她就是不见了。我发誓,她真的不见了,不是我们藏起来的,我们藏她干嘛啊!”

其余三人的口供也都咬死了陈洁雅不见了的事实。他们原本是商量到底怎么从这女的手上捞一笔钱,一回头,人就不见了。

黄志额头上不断地冒着汗珠,身体神经质地颤抖着:“我们的意思是想直接问她拿□□里头的钱花花。可是梁秋不同意,她想让这女的搞色.情直播挣钱。我们吵了起来,再回过头时,人就不见了。”

盯着监控录像看的赵处长皱起了眉头,拿出手机拨打周锡兵的电话:“小周,你们那边有没有什么新发现。这几个小兔崽子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这种说法有点儿搞笑,然而接到电话的周锡兵笑不出来。目前他们手上掌握的证据太少了。那几个小混混常年出入派出所,根本就不容易从他们嘴里头掏出实话来。他们有笃定,笃定警方没有多少证据。

有王小敏这只小间谍的存在,王汀轻易就能知道周锡兵的通话内容。作为一位通灵师,她也没有隐瞒这一点,直接招呼对方:“走吧,人只要来过了,就肯定会留下痕迹。”

两人沿着迪厅门前的路朝陈洁雅被扶走的方向去。陈洁雅的确在路边吐了,不过没能吐出来,就又被拉走了。迪厅的语气很是不耐烦:“没看到了,谁知道她们去哪儿了啊。光线那么差,我又看不到玫瑰花了,干嘛还要看她们。”

王小敏被迪厅的不要脸给气得差点儿又哭鼻子,还是王汀摸着它哄了半天,它才勉强咽下了这口气。

迪厅得意洋洋:“哟哟哟,小哭包,又掉眼泪咯。”

王汀忍不住怼了它一句:“你挺大的块头,欺负一个小姑娘,你要不要脸!”

迪厅吓得直打嗝,结结巴巴道:“卧槽,王……王小敏,这人类为什么能听懂我们说话。妈呀,见鬼了!大白天的怎么还会见鬼啊。”

王汀被它瓮声瓮气的大嗓门儿震得耳朵疼,她刚皱眉,周锡兵就丢下一句:“你上车里头待着去。”

远远的,前头有个穿着羽绒棉服的男子一见到周锡兵就撒腿拼命跑。周锡兵立马跟上。无聊了一夜的迪厅立刻亢奋起来,大声鼓劲:“快点儿,加油!往左边跑,左边有巷子,加油!加油!”

王小敏顾不上害臊,生气地大吼:“你快点儿说那个坏人跑哪儿去了,你怎么可以帮助坏人。你应该帮助警察抓小偷的!”

迪厅十分不屑:“关我什么事情,作恶的是人类自己。我们只要在边上看着就好。好了好了,王小敏,你好吵啊!我说就是了,在那边的巷子里头。对对对,没有其他人,就一个警察跟一个坏人。那个灌木丛的后头啦!”

王汀发动了警车,直接将车子开到了巷子口,横放着堵住了去路。

远远的,那个穿着羽绒服的男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恰好撞到了车身上。他也是圆滑至极,直接一个打滚,从车身后面的缝隙往外头挤压,结果迎头接受了滚动垃圾桶的洗礼,落了一身的避孕套跟成分不明的垃圾。

周锡兵追上前,将他死死地摁在了地上。

直到此时,王汀才发现他的脸稚气未脱,看着应该不超过二十岁。这少年被逮着了还高门大嗓地抱怨:“你干嘛呢?光天化日的,你还敢抢劫?”

周锡兵二话不说铐住了他,冷声道:“警察抢劫?你小子倒是挺能跑的啊!”

“那是,我可是在全市中学生长跑比赛里头拿过冠军的。”

少年一脸得意,直到周锡兵厉声呵斥“跑什么跑?”时,才变了脸色,昂着脑袋道:“谁跑了?脚长在我身上,我爱怎么着是我的事情。”见周锡兵脸一沉,他像是被吓到了一样,结结巴巴道,“我……我看错人了。我以为你是补习班的老师,在这边逮人呢。我一个礼拜就休息这么一天,我妈还硬逼着我上补习班,我都快烦死了。”

周锡兵眯起了眼睛,死死盯着少年的脸,沉声道:“你事情不少啊。烦了就去扎人的车胎,烦了就逃课,现在还想干什么啊?我警告你,小伙子,不该碰的东西别碰!”

高中男生像是被戳中了心事一样,吓得身子一抖,声音都打起了哆嗦:“没没没,我什么都没有碰过。”

周锡兵冷笑:“你最好什么都没碰。上次扎人家快递员的车胎,我们姑且念在你年纪小,是初犯,又马上要高考的份上没抓你。再有一次,就是你在高考考场上,也照抓不误。”

这话大约是吓到了这个少年。他眼神躲闪着,反复强调自己什么都没做。

周锡兵联系了附近派出所的民警,将这少年带回去验小便。现在毒.品的渗透性越来越严重。他自己经手的案例中,就有小学生生日聚会,主人拿出毒.品来请同学一块儿吸。

王汀摇了摇头,好奇的代价有的时刻,沉重到让好奇的人完全承受不起。

周锡兵的目光落在了车头上,车灯处还挂着两个从垃圾桶里头掉下来的避孕套,流淌出的液体淅淅沥沥。

王汀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轻声咳嗽:“这个,特殊环境的特殊状况。”

迪厅旁边的小巷子里,地上丢满了用过的安全.套跟垃圾,肮脏不堪。附近的清洁工要到下午才能过来打扫。防止一大清早的时候,万一来早了,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远远的,迪厅发出了一阵爆笑:“哎呀呀,王小敏,你的主人好奇怪啊。竟然还会为了几只避孕.套脸红。正常的大人不都是不当回事儿么。对了,上个礼拜六晚上,他们也在这里玩啊。那三个男的跟那个玫瑰花一块儿玩,还有个女人在边上看着。”

王小敏气急败坏:“你为什么不早说?”

迪厅的语气相当无所谓:“这种事情多了去了,每天晚上都有好多人在这里玩,嗯,他们管这个叫捡尸体。有男的玩也有女的玩。我哪里还能每一件都记得啊。那个小姑娘啊,好像是没气儿了。他们吓坏了,就将人拖到那边的灌木丛中去,指望她被其他人捡走。嘿,还真有人捡走了。他们没看到,转过身发现没人了,还以为是见鬼了,吓得要死。其实啊,这里都人不人鬼不鬼的,我都不知道他们怕什么。怕他们自己吗?”

王汀打断了迪厅的禅语,轻声道:“捡走那个小姑娘的人长什么样子,你知道吗?”

“不知道。”迪厅的语气很干脆,“我每晚都要看那么多出戏,没意思透了。要不是他们以为撞鬼了,我还没印象呢。嗯,好啦,你这个人,让你的手机别再呜啦哇啦地叫了,我仔细想想还不行么。嗯,是个男人。我都没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天太黑了,灌木丛那边没有灯光,我都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后来还是车子开走了,我才反应过来。车牌,看不到,型号,我哪知道,我又不是卖车子的。黑色的,我就只记得是一辆黑色的车子。真是的,小手机,你好好当你的手机不就好了,干嘛掺和人类的事情。”

“维护世界和平,人人有责!”王小敏义正辞严,“如果大家都置身事外,那么灾难降临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我们又该怪谁?坏人放火烧你的时候,还不是消防员来救你嘛!”

王汀放任着自家小话痨进行宣传工作,转过头看周锡兵:“有一辆新的车子,黑色的,现在不知道车型。也许我们晚上过来还能再试试。到了晚上的光线效果下,灵说不定能辨认出车型。”

迪厅惊恐地发出了绝望的声音:“不要啊!晚上我还要看戏呢,你怎么可以毁了我的生活乐趣!”

王汀的面色十分糟糕,她没有理会迪厅的抱怨,只轻声转述它对上周六晚上发生事情的描述:“他们分别与陈洁雅发生了性.关系,或者说,同时。陈洁雅的身体应该受伤了,大约会有血迹留下来。对了,照片,好好搜一下他们的手机。当时有人拍了照片。光线太暗了,灵看不清具体是谁拍的照片。我估计当时他们是想用照片勒索陈洁雅。也许在发现人不见了之后,他们觉得害怕,将照片给删除了。但如果手机在的话,应该还能再恢复照片。”

说到后面,王汀已经忍不住开骂:“垃圾!”话音一落,她又觉得自己虚伪。在此之前,她已经隐隐约约猜测到了陈洁雅可能遭受到的命运。一个遭人下了药的年轻女性,被人丢在迪厅这种捡尸体人群酷爱集中的地区,等待她的命运是什么,其实每个人都很清楚。

然而,当猜测转变为现实的时候,王汀依然觉得有种浓郁的悲哀。

王汀微微吁了口气:“这个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从慢吧开始,到后面的迪厅,这个人选择的对象一直是那三个小混混。如果说是偶然,那么也未免太巧了一些。开着车的神秘人,很可能是尾随着这三个小混混一路到的迪厅,或者说,他清楚这三个人的行踪。

“贩.毒。”周锡兵轻轻敲着方向盘,目光落到了王汀的脸上,“他们很可能是下线,散卖的小毒.贩子,在慢吧里头是为了拿货,前往迪厅是为了销售。”

王汀点点头:“黑光舞时间段就是他们交易的时间。没有了光线,监控也拍不到,刚好完成交易工作。这些人应该有默契,不会轻易招供对方。陈洁雅的出现对他们而言,是个意外。而且我有种感觉,陈洁雅还没有死。这个人处心积虑折腾着她,不会愿意就让她这样轻易地死了。如果是为了让她名誉扫地,这个人完全没有必要带走她。嗑.药,被捡尸体,裸.死街头被曝光,这绝对能够让陈洁雅在目前的社会环境中,被钉在耻辱柱上不得超生。”

她说话的语气带着淡淡的嘲讽,睫毛微微垂着,目光中的讽刺一闪而过。

周锡兵没有反驳她的话。身为警察,他见过的社会阴暗面更多。不少强.奸案的受害者不愿意站出来指证凶手,甚至不肯承认强.奸案的发生,就是因为周围的舆论压力集中在受害者身上。

人性有一点很荒唐,往往对坏人宽容,却对好人无比苛责。大约是因为人性的本质中就有自私与恶的成分,所以能够轻易原谅坏吧。受害者不够完美,就成了舆论最好的攻讦对象。

“现在的关键是,这个人究竟要做什么?他为什么选中陈洁雅,又为什么选中这几个人,除了轮.奸以外,他到底还想让陈洁雅经历什么。”王汀盯着周锡兵的眼睛,“他是不是心中有一张计划表。”

你所说的一切都将报应到你身上。

周锡兵的瞳孔猛的收缩了一下,立刻打电话回局里。查,马上查陈洁雅的朋友圈跟微博记录。她到底说了多少不当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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