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是斜着拍摄的, 完整地记录下了少女上车的动作跟车牌号码,清晰度相当不错,看来截取的角度也奇妙。
手机屏幕发出了幽幽的光,像是要照的相片中的人无所遁形。
顾部长的目光落在照片上, 夸奖了一句:“记录仪不错,双相的吧, 挺好的。这年头碰瓷的多, 是该多装几个行车记录仪。”
肖灵的手抖了一下,脸上浮现出浅浅的一层笑:“我是被碰瓷的弄怕了。明明是对方不遵守交通规则闯红灯, 只要碰上了车子的边, 就是司机不对。我没办法, 只能想办法尽可能自保。”
“法律总有局限性嘛。”顾部长的面色依然温和。
他话音刚落下,手机屏幕就因为太长时间没有操作,自动锁屏了。肖灵眼睁睁看着屏幕黑掉了,慌忙伸手去解锁操作。
“好了。”顾部长重新端起了茶杯,夸奖了一句,“这茶真不错。”他的嘴唇并没有沾到茶杯的边。
肖灵尴尬地笑:“他家名气不大, 茶叶跟水倒是还算地道。”
“就是要这样。”顾部长点了点头, 意有所指,“搞一些滑头花架子没意义, 茶嘛, 就得能让人喝下去。”
肖灵喏喏,只点头,没敢接话。
“你到单位的时间也不短了吧。”顾部长的手轻轻地拨着茶杯, 点了点头道,“是该出去锻炼锻炼了,市里头的总工会可以去转转。年轻的时候,就该多见见人,多转转地方。”
肖灵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她的模样甚至有些委屈:“顾叔叔,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从发现这件事开始,就吓得六神无主。我想来想去,连我爸妈都没敢说,就冒昧地来打扰您了。我是觉得这件事实在太可怕了。先是当妈妈的死的莫名其妙,然后做女儿的又死的那么惨。我越想越恐慌,这才找到顾叔叔您的。您要是把我往那个意思上想,我真是不该来这一趟。”
顾部长或者现在准确点儿说应该是顾书记,静静地看着对面的年轻姑娘。他微微地点了点头:“你的心意我理解。不过,年轻人,该出去锻炼还是应该锻炼的。你们才是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未来必定是你们的。听叔叔一句话,出去转转吧。叔叔还是期待着你们这些优秀的年轻人赶紧成长起来的。”
茶香袅袅,白瓷杯中的茶水还没有来得及冷下。肖灵翻出了自己的手机,扫视了一眼行车记录仪的app客户端,眸光微闪。她抿了下嘴唇,然后看着通讯录中余磊的名字,手指尖点了上去,唇角微微勾了一下,似乎是在微笑又像是嘲讽。人总爱豢养狗,因为狗能够替人做一些人不方便出手的事情。只可惜,太聪明的狗也会反过头来咬主人。尤其在狗认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而主人给予的肉骨头太少的时候。
年前教育厅那边人事班子调整,众人一致看好的吴副厅长没能顺理成章地往上抬抬脚,而是空降了一位路厅长。最让人玩味的是,路厅长恰好是顾书记的老下属。当时爸爸跟她分析形势的时候就提到了,顾书记虽然明面上在走下坡路。可这人能够一路走到今天,能耐绝对不容小觑。只要布置得当,那么不说再绝地翻身,起码安全着陆是不愁的。
肖灵微微笑了,直接拨通了余磊的电话,柔声细语地询问:“喂,你在哪儿,今天还要加班吗?”
余磊的眼睛盯着电脑屏幕,敲下了一个字:好。
他看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着的名字,唇角微微撇了撇,脸上浮现出一种名为微笑的表情。他接了手机,语气既温和又抱歉:“对不起啊,手上还有点儿事情要忙。实在没办法。”
肖灵笑了笑:“嗯,理解,工作为重。”她主动提议道,“要不要我过来陪你?”
“别累着你了。”余磊表现得十分体贴,“你工作也辛苦,放假就好好休息吧。等忙过了这段时间,我们一块儿出去转转吧。”
肖灵笑了一声,即使清楚对面的人看不到,她还是点了点头应和:“好啊,趁着春暖花开,出去走走也不错。”
余磊又对女友说了几句抱歉的话,才挂断电话。他还没有来得及将手机揣回口袋中,新的电话又来了。他看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着的“王汀”两个字,伸手插.了把头发,然后才接了电话:“喂,王科长贵人事忙,怎么想起来打电话给我了?”
王汀公事公办:“就是催一下余主任,你们局的自查报告尽快交上来。我说,余主任,你们怎么没把公关搞好啊,第一个就拿你们开刀。”
余磊打着哈哈:“这还不是王科长您铁面无私么,事先也不打个招呼。我们简直就是措手不及,直接被抓了个现行。”
王汀脸上笑容满满:“这可真不怪我。一条线都是这么检查的,谁知道领导就对你们情有独钟呢。张弛有度,你们就是那个度啊。”
说完了正事之后,王汀并没有挂电话,而是杂七杂八问着江市的情况,表示等过两天不忙了,他们家打算自驾去江市好好玩一玩。
王小敏一个劲儿地催促余磊的手机:“大石头,我跟你讲啊,你看到了吧,警察都找上门了。你赶紧老实交代,让你的主人悬崖勒马,不然你的主人就完了!”
大概是被警察约谈这件事,吓到了余磊的手机。原本对着王小敏颇为高冷的手机也快嘤嘤嘤了:“你别吓唬人!警察已经证明我的主人没有干坏事了。我主人就是做好人好事,主动搭载了一程郑妍而已。郑妍死的时候,我主人也在单位上班,好多人都能作证的。”
王小敏哪里会被它的色厉内荏给吓到,嗤之以鼻:“哼!我还不知道你的主人嘛。无利不起早,他才不会大年三十晚上无缘无故地去搭乘一个走在路边的小姑娘。他难道不怕惹麻烦上身?”
大石头气得要命:“你讨厌!难道只有你的主人才是好人吗?我主人为什么不能做好事?”
“快点儿交代!我不信你主人没看到郑妍到底去了哪儿?你老实说,郑妍是不是上了吴思远的车子?”王小敏义正辞严,“大石头,你不可以帮着坏人做坏事!”
大石头支支吾吾的,委屈得厉害:“我不知道啊。我当时要没电了,主人把我放在口袋里头,我真的什么都没看到啊。我主人也没有说什么。嗯,后来我没电自动关机了,更加什么都不知道了。”
王汀微微蹙额,手机没电可以使用充电宝。余磊的车上明明有充电宝,他为什么不用?对于现代人而言,手机的存在意义可不仅仅只是通讯工具而已。王汀清了清嗓子,开门见山:“有件事情,我听周锡兵的朋友说了。大年三十晚上,你搭载过郑妍?”
余磊吁了口气,苦笑道:“很奇怪对不对?是不是特别不合理,不符合我的做事风格啊?算了,明人不说暗话,我也不瞒着你了。正常情况下,我的确不可能多管闲事。可当时,我想到了李晶。你没猜错,我认识李晶,不仅仅是小学时同学过,后来她转学到南城读中学,我来南城上竞赛辅导时,我们又见面了。因为她的名字是三个太阳,我刚好是三个石头,所以我们对彼此都有印象。”
十来岁的少男少女沐浴在盛夏光年,每天最大的烦恼不过是考试分数是高了还是低了。即使时隔多年以后再想起来,余磊依然认为那是一段他曾经历过的最美好的时光。青春是什么?青春是阳光,李晶就是那个小太阳。
“她死了,天就像一下子暗了一样。我知道她的死讯时,已经过去很久了。那个时候不像现在,人手一部手机。我一直到开过春来下学期开学了,去南城上辅导班的时候,才知道她死了。”余磊轻轻地叹了口气,“好了,我不瞒你。我看到郑妍一个人在路上走的时候,我想到了李晶。我曾经无数次想过,李晶当年是不是走在路上,被人哄上了一辆车,然后就再也不见了。要是当时我在她身边的话,会不会这样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你没有看到郑妍最终去了哪儿?”王汀的眼睫毛垂了一下,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你不关心李晶去了哪儿?”
余磊苦笑了一声,像是在搓自己的脸:“我要告诉你我当时就是神差鬼使,你相信吗?其实我看清楚了她的脸以后,我就后悔了。那不是李晶。但是我既然已经开了口,就不好再立刻改口。我也没想到,我让她上车,她就上车了。其实一路上我都在后悔,想快点儿把她送走。但是她老是不说清楚具体地址,我又不好大冬天晚上的直接把人给撵下车。后来她说到了,我赶紧让她下车。我本来就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我怎么还会注意她到底去了哪儿,她又不是李晶。”
“不认识她?”王汀直截了当地切入了要害,“她是吴芸的女儿。你不认识她?”
余磊的语气十分平静:“不认识,我也不认识吴芸。”
王小敏催促着余磊的手机:“你再仔细想想啊!你的主人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没有?他肯定有问题!”
可怜的大石头已经委屈地快哭了:“我真的不知道啊!主人好像不太喜欢我,经常关机的。”
王汀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余磊似乎一直坚信她对手机拥有神奇的掌控能力,所以他做事都要避着手机。她得想办法去余磊的宿舍走一趟。余磊个性谨慎,应该不会在办公室做隐秘的事情。
“我没想到她会死。”余磊的声音充满了惆怅,“其实要不是警察找上门,我都完全忘了这件事了。我现在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时我为什么不多管闲事一回。好歹看着她跟父母汇合了,我再走。”
“她是吴芸的女儿。”王汀强调了一遍,“你对这个名字难道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吗?”
余磊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困惑:“吴芸是谁?噢,对,我今天上网搜了一下,知道她们母女死的蹊跷。不过我是不相信鬼神之说的,杀人的,永远都是人,不可能是鬼。”
“这么多年了,你对李晶念念不忘,难道就没有调查她的事情吗?你千方百计地提醒我去注意那份扶贫材料中的吴芸,又是为了什么?余磊,我也很遗憾李晶的死。我想要凶手早日归案的心情一点儿也不比你少。当年的事情,你是不是知道更多的内情?”
手机对面的人沉默了片刻,余磊的声音十分平静:“不知道,警方调查了十几年不也什么都不知道么。我又能知道什么?”
“小孩子有小孩子之间的秘密。李晶未必会告诉家人的事情,有可能会告诉你。人的眼睛有马里奥特盲点,明明存在的东西也会视而不见。也许你知道的事情,就是李晶案情大白于天下的关键。”王汀的声音轻柔而有力,“余磊,我知道你有这样的能力跟决心。你说的没错,从某种意义上讲,我们的确会是非常好的搭档。因为我们都擅长在暗地里寻找机会。”
沉默的时间延长了,余磊最终还是表达了歉意:“实在不好意思,王汀,我辜负你的期待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王汀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吐出来。她突然间提高了嗓门:“你们都想瞒着,谁也不说实话。你们都以为自己是为了她好,对不对?如果李晶能够站在你们前面说话,你们自己问问她,她到底高不高兴你们这样做?比起性命,其他的都是虚的!如果不是所有人都这么瞒来瞒去,也许李晶也不会死!”
“她已经死了!”余磊的声音也拔高了,“她已经死了!她有再多的不是,她也已经死了!”
王汀伸手拍开了周锡兵想要抱过来的胳膊,语气不快:“既然你都知道她已经死了,你为什么不想想最重要的事情是抓住凶手呢?再多的不堪也比不过死亡,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抱歉,我不知道。”余磊狠狠地咬了一下牙齿,斩钉截铁道,“我一直等待着案子破了,我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王汀郁闷地看了眼被挂断的电话。王小敏在边上有点儿委屈:“对不起啊,王汀,大石头它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余磊不喜欢大石头,余磊也不写日记。他好像什么事情都闷在心里头。”
“去一趟江市吧。”王汀站起了身,催促周锡兵,“只有知道了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才能有方向的去寻找证据。我不信余磊会一点儿后手也不留。所有的巧合加在一起,只意味着一件事,背后有人在巧妙地布置着这一切。”
周锡兵没说话,只将手机推到了王汀面前。手机屏幕上是一张照片。照片中,曾经囚.禁了陈洁雅的骆远正在跟剃了光头的齐师兄握手,从照片背景墙上的标语看,这张照片的拍摄地点是监狱。
“什么意思?”王汀抬眼看周锡兵,“齐师兄认识骆远,这件事我们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周锡兵点点头:“可是还有一件事我们之前不知道。齐鸣曾经跟刘老四还有陶鑫曾经有过交集。两家监狱搞新春联欢,齐鸣曾经去过刘老四他们的监狱。那个时候,监狱里头的人一直在猜测陶鑫到底是替谁顶的缸。齐鸣在监狱中表现非常好,他有机会帮着狱警处理一些事情,这意味着他有机会调查出陶鑫背后那位大人物的身份。”
王汀盯着周锡兵,抿了一下嘴唇,点点头:“然后呢?”
“齐鸣非常聪明。这一点,我想我们都不会否认。当他调查出了幕后人的身份之后,他就有了同骆远谈条件的资本。”周锡兵翻开了微信,指给王汀看,“而这个骆远,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叫做骆国华。”
王汀的长睫毛微微合了一下,继续听周锡兵说了下去:“骆国华曾经在南城商业颇有名气,占据了娱乐业的半壁江山。十五年前,也就是李晶死后不到半年的时间,他也死了,死于酒驾,当场毙命。非常有意思的事实是,当时发现他尸体的人正是吴思远跟他的妻子。”
王汀的脑子飞快地旋转着。她不知道齐鸣到底是怎么摸清楚这其中关系的。可只要他从刘老四还有陶鑫口中知道了吴芸、郑东升以及那个能上新闻的幕后人存在时,他就有了同骆远谈条件的资本。他的猜测,骆远可以通过自己手中的力量去调查清楚。作为交换条件,骆远自然也能帮齐鸣完成借刀杀人式的复仇计划。
“我认为连起这一串事情的人不是齐师兄。”王汀在短暂的震惊之后就恢复了平静。她将手机重新推回周锡兵的手边,分析道,“烫伤小苗苗的凶手的案子年前就送审了,只不过是流程走到了年后而已。骆远本人已经被关押在看守所。你们也查过,基本上没有人去探视他。这是客观情况,最实际的一点是,齐鸣不会做风险系数这么高但收益却很小的事情。这一系列的案子最终凶手抓到了,对他来说,并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上的好处。”
“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他是在报恩。”周锡兵将手机揣回了口袋,面颊上的肌肉抽动着,顺了顺气才继续说下去,“因为这桩案子牵涉到了王函,所以他想将幕后凶手给揪出来。”
“不会的。”王汀的声音非常平静,“即使陈洁雅的死亡当中,我没办法完全撇清齐鸣存在的痕迹。但是你不要忘了一件事,这桩案子当中死的人是一个小女孩,才十一岁的孩子。这个孩子再作再折腾,她没有杀人放火,她没有恶毒去伤害别人。齐鸣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因为成年人天然具有爱护孩子的义务。他不会眼睁睁地看着郑妍走上死路而不伸手拉一把的。”
周锡兵做了个手势,示意王汀听自己说完:“我的意思是,这桩案子之所以这个时候爆出来,跟齐鸣有着脱不开的关系。他偶然得到了线索,提供给骆远。后者进行调查,然后查到了一些事情之后,开始进行布局。这一局的激发点是陶鑫的出狱,从他出狱开始,多米诺骨牌被推下了第一块,后面就全面坍塌。这个过程当中,之所以出现了一些漏洞,被警方抓到把柄,是因为骆远入狱了。陶鑫出狱之前,他就被抓了。这导致了后面的一系列事件虽然有大方向,但是细节处考虑不到位,所以出现了顾家祖坟既被打了三个大洞又放进了煞气极重的坛子这样自相矛盾的事情。”
王汀点了点头:“这么说也不是没可能。这样吧,既然已经到了安市,我们先去一趟顾家祖坟。看一看到底是谁打了那三个大洞。不管到底谁才是幕后人,只要所有冒过头的人都出现了,那么这个人也就藏不下去了。”
车子行驶在路上时,夕阳已经挂在了枝头。他们出门前,王家父母一直追问两人会不会回家吃晚饭。王汀犹豫了一下,还是让父母自己先吃了。
王家妈妈表情有点儿讪讪的:“对,你们也该有自己的二人世界。”
王汀笑了笑,没有接话,直接拿着车钥匙推周锡兵出去了。
斜阳渐渐落下,车子从白天驶向了黑夜。暮色四合,天地间笼罩着一层沉沉的暮霭。王汀不记得自己到底是从哪儿看到的一句话:黄昏的天空,是时间的转门。也许这道门,也通向过往的世界。
周锡兵犹豫了一下,还是建议王汀:“我们就在车上看看吧。万一有情况的话,开着车也好赶紧走。”
王汀点了点头,笑着安慰了周锡兵一句:“你别紧张,我这人怕死的很,特别惜命。”
周锡兵伸手握着王汀,字斟句酌地开了口:“我知道我以前很多事情做的不够好,我只希望能有机会做好点儿。你能给我这个机会吗?”
王汀冲周锡兵笑了笑,表情有点儿无奈:“那我能怎么办呢?婚纱照的订金都交了,想要回头的话,婚纱摄影店的人肯定要扯皮拉筋的。我好歹也是公职人员吧,总得注意点儿形象。”
周锡兵眉开眼笑,伸手去搂王汀的肩膀,后者推开他:“滚滚滚,好好开你的车子去,天都要黑了。”
顾家祖坟周边颇为安静。墓碑后面种着安市的市树,树是移栽过来的,已经活了,能看出绿芽。周锡兵指点给王汀看:“原本这边是村里人养羊的地方,顾家人说了话,对方就让出来了。”
王小敏立刻愤怒起来:“这是以权谋私,仗势欺人!”
“不是仗势欺人,他家哪里还需要欺人啊。提一句,补偿到位了,人家巴不得能跟他家牵上关系呢。”王汀摸了摸王小敏的脑袋。
周锡兵点点头道:“顾家在老家这边名声不错。他家比较低调,不闹事情,而且愿意帮忙,有事情找上门,能帮着解决的都解决了。村里的池塘啊,水泥路什么的,都是顾家想办法弄到款子修建的。”
王小敏有点儿茫然:“可是,那本来就不是他们家自己掏的钱啊,还是上面拨下来的!”
“等着要钱的地方多了去,给谁不给谁,跑部钱进是客观存在的现实。好了,小敏,开始工作吧。”王汀摸了摸王小敏,催促道,“快点问问有没有人看到究竟是谁在顾家祖坟上打了洞。”
王小敏嘟着嘴巴,哼唧了两声,开始扯着嗓子喊:“喂!谁能听到我说话啊?我想问一下,到底有没有谁看到了人在坟墓上挖洞啊?”
王汀竖起了耳朵仔细听着,周围只有风声。她摸了摸王小敏的脑袋,咬咬牙道:“我们下去看看吧,可能是隔得太远了,小敏的声音传不出去。”
周锡兵正犹豫着,车子旁边就来了人,举着手电筒,语气不悦:“你们到这儿干什么?”
王汀脑子一激灵,讪讪地笑:“那个,我就是想来拜祭一下。本来一早就该到的,但是导航仪错了个字,把我们带到了城北那边去了。绕来绕去找不到路,后来还是问了人,才调转方向过来。这不,我们连晚饭都没顾上吃,就想过来聊表一下心意。”
“大晚上的,不作兴拜祭。”守坟的顾家人语气温和了一些,然而态度依然严肃,“你们明天再来吧。”
“哎,别,大哥,您帮个忙。”王汀直接下了副驾驶座,轻声道,“我先前得缘分拜见过普云大师。大师说了,这边情况不太一样,走的是阴气,晚上拜祭也不打紧。实不相瞒,我们明天一早的飞机,求您行个方便吧。”
顾家人皱了皱眉头,却也没有再说什么。王汀立刻从车后座上拿了祭祀用的东西。王小敏先前在她口袋当中没看到,现在才惊讶:“哎呀,王汀,你居然连这些都准备了。”
王汀脸上一直陪着笑,小心翼翼地跟顾家人解释:“我们领导下个礼拜过来,还麻烦您跟书记打声招呼。”
王汀胡乱编了个名字跟单位。她其实很想孤注一掷提肖副局长的,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王小敏在她的口袋中一刻不停地大喊着:“喂,到底有没有谁听到我说话啊?快点回答我的问题啊!”
坟墓后头的水流发出了哗啦啦的声响,隐隐约约的好像有声音传过来。可惜无论是王汀还是王小敏都听不清楚。王汀暗自皱眉,匆匆拜祭结束后,讪笑着提出想去后面的水渠边上洗把手。
顾家人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周锡兵赶紧陪着王汀朝水渠边上去,可惜水渠只有哗啦啦的流水声。无论王小敏怎么喊,水渠都不说话。王小敏急了:“你不是固定资产吗?你为什么不说话啊!”
前头的池塘突然间发出了笑声:“切,它属于基础建设还没转固定资产进行管理呢。”
王小敏茫然:“啊,我知道了。上次我跟王汀去下面一个分支局,房子都建好两年使用了,归在基建费用里头买的笔记本电脑都找不到了,资产转固居然才开始。”
王汀咳嗽了一声,王小敏赶紧言归正传:“那个,你看到了没有啊?”
池塘哼哼了两声:“我没看到,不过水看到了。水告诉我,有两拨人靠近过顾家的祖坟。有个人挖了洞,往里头放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然后把洞给填补上了。后来没过多少时间,居然又来人了,又开始挖洞。水当时还特别奇怪,不明白为什么那个人要埋了洞又挖洞。嗯,后来我们仔细看了,第二个人是女的,有长头发。不过长什么样子,我们就不知道了。”
王汀点了点头,拍了下王小敏的脑袋,小手机立刻大声道谢:“辛苦你们了!”
池塘好奇道:“你们还在查到底是谁破坏了顾家祖坟吗?照我说,嗯,太夸张了吧。虽然这件事不好,可是警察难道不应该将精力放在更重要的事情上面吗?那个,那个死人,警察为什么不查?”
“可是她是自杀啊!”王小敏无奈道,“她当着众人的面自杀的,警察也没办法。”
“哎呀,我不是说这个。”池塘有点儿着急,“是另外一个死人啊!过来的时候已经死了。警察为什么一直忙着调查一个坟墓打洞的事情,却完全不管死人呢?再说了,那个打洞的人说了,说顾家丧尽天良,罪有应得。”
王汀眉头微皱,越想越气怪,直接问周锡兵:“当天除了吴芸死了以外,这儿还有第二个死人吗?”
周锡兵愣了一下,摇摇头:“没有。当时虽然混乱,但我跟老李还有大张都在,要是还有死人,现场那么多人不会发现不了的。”
“就是有!”池塘开始发火了,“明明就是死人,我都看到死人骨头了!”
王汀脸色微变,轻声道:“你说你见过李晶,最近见过她,对不对?”
周锡兵“嗯”了一声:“虽然时间太久,已经没办法做鉴定,但我相信那坛子里头装着的就是李晶的眼睛跟耳朵。”
“不止是这样。”王汀声音压得极低,“梦境其实是现实的一种变形投射,或者说是你潜意识里头的东西,你起码曾经怀疑过自己看到了李晶身体的其他部位,比方说,骨头。”
“可是当时我们检查过那个假人,断口处没有人体组织。”周锡兵脱口而出,陡然变了脸色。是的,他怀疑过,可是下意识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想。
“案发之后,普仁和尚拿走了李晶的眼睛跟耳朵,会不会她身体的其他部分也被其他人拿走了。器官可以流通入地下市场,器官移植市场的需求非常大。我上医学伦理学课时,教授就曾经提过这方面的案例,不少涉案的医生都是业界大拿。人体是可以分割成一块一块的,每一个部分都能够成为商品被消耗掉,只要有门路。李晶的头颅因为做法的需要,必须得曝光。那么她身体的骨头呢?有没有可能被作为标本,完美地隐藏在警方的眼皮底下?”王汀双手搓了把脸,长吁了口气,“既然有人煞费苦心地从普云大师的寺庙中将坛子偷出来,那么这具遗骸同样也可以被二次利用。”
也许是普仁和尚对于开死门后煞气的描述吓到了当年的凶手跟帮凶,所以有人心动了。富贵险中求,这个人动了心思,将骨头保留了下来。多年以后,将他制作成了雕塑假人,费尽心思地带到了顾家祖坟边上来。
“因为做法事的话,肯定要打开坟墓。这样他放坛子在坟墓中的事情就会大白于天下。普云大师在,必然会做法消除。于是这个假人就成了他的后招,他可以凭借假人的煞气压住顾家的福运。”
王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既然霍金都相信上帝的存在,那么她也没有资格理直气壮地去否认鬼神之说。她只能说,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一件事,就是任何真正的宗教都是劝人向善,绝对不会采取杀戮这种方法来增福或者消灾。
周锡兵的手机震动了一下,王小敏第一时间向小兵兵逼问八卦。小兵兵却态度坚定:“不,我不能告诉你!这是人家的隐私!”
“你到底说还是不说?”王小敏开始耍赖,“你不说的话,我让王汀拿你放动画片!”
旁边的池塘发出了一阵欢快的笑声:“好啊好啊,我们一起看动画片吧。”
王汀刚想教训王小敏不要胡来,先前带他们到坟前的那位顾家人又打着手电筒过来了,狐疑道:“你们在干什么?”
“没……没事。”王汀甩了甩手,指着天空道,“都说这里风水好,果然不错!”
那人的手电筒在周锡兵的脸上转了转,突然间皱起了眉头:“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你到底是谁?”
周锡兵心中一惊,立刻否认:“没有吧,大概是我长着大众脸,谁看着都有点儿像。”
那人“噢”了一声,微微点头,转过身子道:“走吧,既然祭祀过了,你们就回去吧。”
王汀跟周锡兵应了声,急急忙忙朝前头走,快要跟上顾家人时,这人猛的又回过了头:“不对!就是你!那天做法事的时候,就是你惹的事情!”
周锡兵悚然色变,立刻拉着王汀朝前头跑,嘴里头还胡乱解释着:“没,没有的事情,您看错人了。”
那天晚上过后,据说他们整个专案组都上了顾家的黑名单。顾家人认定了他们是兵。兵者,凶也。就是因为他们这三个警察的出现,才硬生生地斩断了祖坟的运势,才导致了后面吴芸血溅祖坟。整场法事被彻底毁了。
“站住!都说了我们家的事情跟你们没关系,你们大晚上的跑来做什么?”这个顾家人看上去非常紧张,一直想要追上两人,他甚至还吹了挂在脖子上的口哨。
周锡兵二话不说,拉着王汀就跑。好在车子距离坟墓不算远,两人今天为了方便出门又都换了运动鞋,总算在村民们被惊动之前上了车。周锡兵直接踩了油门冲出了村庄。
“其实,他们也追不上来。”王汀喘着粗气道,“现在农村基本上都是留守老人跟儿童,哪里能够有多快的反应能力啊。”
周锡兵小心看着周边路况,将决定权交给了王汀:“下一步我们去哪儿?那个假人后来是怎么处理的,我还得再问问。”
“去庙里,找普云大师。”王汀总算呼吸平稳了下来,“他应该知道更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