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打来的电话通常没好事, 未料到苏夙却握着手机露出笑意：“是的, 一定是刚才在走廊太急了, 那我明早去找你拿，晚安。”

程北坤瞥了瞥他, 眼神又瞧向燕南离的幻影。

燕南离依旧使用手语传递消息：“孔家人已到达苏夙藏身处附近, 准备营救中。”

对此程北坤心中又是期待又是担忧, 却不敢表露分毫, 侧脸看向苏夙问：“是谁？”

苏夙开心道：“morpheus博士啊, 我把他的新书丢了, 没想到被他助理捡到。”

程北坤无奈且无语：“一本书而已, 现在麻烦缠身，你还是少跟他们接触吧。”

苏夙笃定地说：“那些事和他没关系。”

此时天色已晚，周围冷清无人，只偶有几个醉汉从路灯下经过。

“明天我把书拿回来, 就先回学校去，那里比较安全。”苏夙思考后做出决定：“我想, 来取血样的人既然已经实现了目的, 就不会纠缠我了。”

如果真的危险解除, 副本也不可能还剩这么多时间，程北坤说：“小心为上——那个司机去哪了？要是他遇害的话，尸体留给警方岂不是很麻烦？”

“不会的。”苏夙在手机上翻了翻：“他还活着，会来找我。”

程北坤挑眉打量身边这个淡定过度的青年：“当年你在船女号上是被当成死人来处理的，照理说没人会知道你还活着，难道是因为你取代之前的基因源后表现得太出众了？”

苏夙沉默了会儿, 含糊不清地回答：“不是，是陈爸爸给我制造的假死药引来了鳞骨鲸……鳞骨鲸的踪迹，孔家人清楚得很。”

程北坤抓住意外信息：“鳞骨鲸到底是什么？”

“是在海墨矿附近活动的生物……”苏夙不耐烦道：“好了，你别问这么多。”

程北坤不甘心：“那就算孔家知道，李锦云又怎么会派人来袭击你？”

苏夙：“你以为孔家的人全都忠贞不二？”

程北坤被个ai怼得没话，半晌才问：“那你对陈医生忠贞不二吗？”

苏夙侧开头：“反正我不会伤害他，毕竟……”

毕竟那是陈淼的孪生弟弟，也是陈淼唯一的亲人。

苏夙大概想到之前发生的种种，气不顺的站起来：“走了，找个地方避避风，总不能在这里坐一夜吧？”

话毕他便自顾自地向前迈步。

这是ai已有既定路线了。

程北坤跟着他，莫名感觉到背后阵阵阴冷，猛地回过头后，又只看到斑驳孤寂的夜景。

从副本内容来看，苏夙的存在和立场早就处于暴露状态了，所以他是怎么在好几股势力中周旋了十年而平安无事，甚至成了自己的助理、偷窃cyber公司的机密游戏底层搞出ld世界的？

这个人真的是越想越不简单，真相也不可能如当初苏夙随意承认的那样单薄。

看来之前真的是被这小子的苦肉计忽悠了。

程北坤的内心三分挫败、七分好奇。

他随苏夙在夜路上行走时，除了彼此的脚步声，还时不时传来飒飒的轻微噪音，就好像……衣服摩擦过风。

被袭击过太多次的程北坤冒出不祥的预感，轻声道：“好像有人跟踪。”

苏夙表情僵硬：“我也听到了。”

程北坤的手一直在衣兜里，握着那把瑞士军刀随时准备行动。

可袭击来得还是比想象中更快。

就在苏夙欲言又止，想要指挥些什么的时候，一道黑影从路灯下略过，直接扑到了苏夙的身上！竟然是个穿着紧身衣的亚洲女人！

苏夙手里也握着把小小的军刀，而且在黑暗中划出道蓝色电流。

原来是另有机关的武器！

程北坤惊讶过后，马上扑过去和那女人缠斗，努力踢开她问：“你是谁？！”

女人相当漂亮，而且并不见人造人的怪异与冷漠，她嗤笑了声，便握紧拳头再冲过来，准准两拳一脚，直接把还算会点格斗技能的程北坤打翻在地。

苏夙才不会管自己人造人保镖的安危，趁此机会狼狈地爬起来拼命逃跑。

女人没再管程北坤，立刻踩着短靴疾奔在后。

程北坤试图追击的同时，发现苏夙把手机掉在了原地，虽然因为锁屏而无法偷窥里面内容，但拨通个紧急报警电话还是可以的！

就在大佬和911联系的短短时间内，倒霉的苏夙已经被追上了，那女人照着他的肚子就给了毫不客气两拳，然后拿出个微型针剂准备注射到他的后颈处。

好在举着电话狂奔的程北坤赶到即使，毫不怜香惜玉，狠踹在女人后背上！

苏夙拼命挥着电光匕首后退，气喘吁吁地骂道：“你们姓孔的到底有什么毛病！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老盯着我做什么！”

女人撑起身子，擦掉嘴角的血：“少装模作样，陈淼在哪里！”

“他死了！死了！”苏夙表现得有些歇斯底里：“是不是需要台测谎仪鉴定，你们才能放过我！”

女人冷笑。

程北坤趁机把苏夙护在身后。

女人眯起眼睛：“他死了，你哪来的这些人造人保护你？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父母是什么东西？”

苏夙从小撒谎就不打草稿，气愤交加地说：“我也想活下去，这都是他原来的人造人助手帮我做的，算不得什么稀奇的技术吧？姓孔的管得也太宽了！”

女人又追问：“是吗？那长生克隆人在哪里？”

苏夙恶狠狠地回答：“如果我知道陈爸爸把他们藏在哪里，我会第一个去杀了他们！还要我说多少次，我想活着，我只想活着！”

女人并没有被他的激动所感染，揉了揉纤细但有力的手腕：“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可以回去跟我家大人当面交代，我想是真是假，他一问便知。”

被孔家人称之为“大人”的对象，应该就是孔言之了。

对此苏夙表现得有点紧张：“我没必要听你的话，更不相信你们！帮我拦住她！”

说着，苏夙就把程北坤猛推出去，自己拔腿就跑。

女人才不想和个人造人纠缠，狠揍了程北坤几下，转瞬就要追踪。

幸而这时刺耳的警笛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眼看着苏夙朝着警车方向奔去，女人暗骂了声，扭头引入了黑暗里。

程北坤左右环顾，把瑞士军刀收起来，忽然觉得去警察局里暂避一夜是个好主意。

苏夙气喘吁吁地回头打量程北坤。

未想就在这个时候，整个场景措手不及地开始电流闪烁，而后全盘漆黑，仿佛被上帝拉断了电闸。

这是游戏加载失败的一种错误反馈。

程北坤心中一惊：难道孔家人已经抓到了苏夙，那杜宇呢？

他尝试着调出全息设备退出界面，仍旧没有任何反应。

一秒，两秒。

头顶终于显示出简单粗暴的白字：游戏进程意外中断，进入隐藏关卡。

隐藏关卡的场景让程北坤彻底懵了。

几乎一眼望不到头的实验室，陈设与诺亚公司的研究大楼很像，却更庞大恢弘。

实验室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营养仓，每个仓内都关着个人造人，而每个人造人……都跟杜宇长得一模一样。

程北坤皱起眉头，朝前走了几步靠近个营养仓后，里面的人造人也在营养液中好奇地浮了过来，眨着大眼睛瞧着他。

这并不是小宇……

真正的小宇在哪里？

程北坤又警惕后退。

从前杜宇问过很多次，如果他也被人复制了，程北坤还能不能认出真正的自己。

每次程北坤都回答可以。

结果……眼前是孽力回馈了？

程北坤正忐忑时，空气中飘过两行蓝字。

“在一千个复制模型中寻找出你想带走的人。

十分钟后，游戏资源销毁，真人销毁。”

……可以骂脏话吗？

可程北坤却连骂脏话的功夫都没有。

苏夙这个人心思细腻但是行事狂癫，事到如今也没有开玩笑的必要，显然是在玩真的。

程北坤不想有任何失去杜宇的可能性，为了自己的私欲也好，为了杜宇悲惨的人生也好，都应该去为他的平安争取才对。

边捉摸着这些的同时，他便急急忙忙地在这些营养仓中跑动，挨个努力辨认过去。

复制模型的ai并不相同，有的懵懂无知，有的悲伤恐惧成一团，有的嘻嘻哈哈，真把程北坤看得晕头转向。

眼前的倒计时在一分一秒的减少。

程北坤觉得根本哪个都不是杜宇，紧张中甚至怀疑杜宇的游戏幻象并不在这里。

可就在还剩一分钟不到的时候，他快步路过了个使劲锤营养仓的模型，鬼使神差中又倒退回来。

里面的杜宇停住动作，片刻后缓缓竖了个中指，嘴里也不知道抱怨了什么，让呼吸机冒出串小小的气泡。

程北坤大喜，靠近去关闭营养仓的运行，急着说：“小宇，你没事吧，你人在哪里？”

“确定释放此模型？”

营养仓飘出提示。

程北坤想也没想就打开了仓门。

结果他并没有等到皆大欢喜的时刻，而是在重新降临的黑暗里，终于成功地退出了《如梦令》的虚拟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