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的所有表象都是假象, 但游戏表达的情感却是真实的。

这是程北坤当年制作《梦想启示录》的时候, 非常坚定的一个信念。

此时此刻, 他站在苏夙的《如梦令》当中，虽然明知不应该太过放纵, 可看到幼年的杜宇, 还是发自内心、迫不及待地想去了解他, 哪怕只有一句话的解除也好。

所以, 程北坤着急地拍了拍玻璃, 根本不顾保安阻拦。

小杜宇依然搂着狗, 很茫然地抬头看他, 歪了歪脑袋不知所措。

没想到这个时候，那只柴犬却首先作出反应，忽然跳起来拍了下墙边的开关，将玻璃门打了开来！

小杜宇毫无心机, 屁颠颠儿地靠近，奶声奶气的问：“你是谁呀？”

保安面对这孩子, 欲言又止却并未阻拦, 似乎杜宇作为实验体在这里身份特殊。

程北坤蹲到小杜宇面前, 犹豫了片刻回答：“我是医生叔叔，今天你感觉怎么样？”

小杜宇垮下脸，委屈地抱怨：“我肚子好饿……”

程北坤摸了摸白大褂的兜，却连颗糖果都找不出来。

柴犬饶有兴致地在旁边蹲着打量，黑亮的眼睛透露出的并不是动物的天真，而是一种异常智慧而安静的神情, 令人觉得诡异。

程北坤当然有话想问npc，脱口而出：“杜……”

可想到这个时候的杜宇并没有真正的名字，于是改口：“小十二，你姐姐呢？”

杜宇挠挠头：“她在看书。”

程北坤更想见到杜星，立刻拉住他的手：“走，我帮你们检查一下身体。”

这个时候，保安才重新站出来阻止：“抱歉，我们并没有接到要给实验体检查的通知。”

程北坤：“院长离开了研究所，谁也联系不到她，是陈主任叫我来的。”

保安的态度很倔强：“陈主任叫来的也得有通知，不然我们不可能让你进去。”

小杜宇紧紧地拽着程本坤的手，茫然的环顾，似乎不晓得该怎么办。

程北坤正急着想办法的时候，消失了一阵子的陈淼竟然出现了。

他大声吩咐：“好了，院长很快就要回来了，明天再检查也不迟。”

程北坤瞬间回头对视，发现他并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这才勉强松开手。

柴犬十分聪明，趁机用力咬住杜宇的衣服，硬是把他拖回了实验室。

玻璃门又缓缓的关上了。

陈淼严肃地瞪了程北坤片刻，说：“跟我过来！”

程北坤不慌不忙地听话照做。

陈淼大概也忌惮看守的保安，直到彻底离开了他们的视线，才冷声质问：“你来这里干什么？我说过多少次了，不准擅自接触那些实验体！”

程北坤认真地回答：“我只是很担心小十二的状况，毕竟……他和其他几个孩子不太一样。”

陈淼叹了口气，走到窗边垂眸道：“十二号是最后一个长生克隆人，制造他的时候，数据和技术明明已经达到鼎盛，可是小十二却自幼体弱多病，而且和智商也偏低。为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的基因无限趋近于孔家族长孔意阑，否则，院长也不会在他小小的年纪，就抽他的血为高司令制药。”

这些话让程北坤的心灵非常刺痛，内里无法想象杜宇的遭遇，面上却没有任何特殊的表现，只是淡淡地的弯着嘴角：“院长真的相信，克隆孔家族长就能够使人类长生吗？现在高司令出状况，肯定不是好事，否则院长也不会急着去首都了吧？”

陈淼沉默不语，转身带着程北坤往楼走。

程北坤主动问：“陈主任，如果李院长没有伺候好高家、没有办法让研究所的工作继续的话，你还会一直跟着他吗？在我看来，你们的理念并不太一样啊。”

陈淼：“哦？哪里不一样？”

程北坤挑拨离间：“在院长眼里，实验体就像物品似的价值有限，可陈主任你却把孩子们当成人来对待。”

陈淼：“人造人的确和我们有天然之别，所以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生命吧？我们创造出了这些生命，却总是不打算为他们负责，这本身就是错的。”

程北坤赞赏地点头：“所以，你能救救这些孩子吗？不管是苏夙的克隆体，还是所谓长生计划的十多个血液提供者，他们都实在太辛苦了。”

陈淼显得非常无奈：“研究所的一切是院长的财产，我即便心里有些许的意见，也不能对她多加置喙，除非……有特殊的机会。”

他讲到这里，眼神变得冷淡了起来，摆摆手手说：“好了，你去忙你的吧，不要再惹麻烦了，如果保安嘴多向院长报告的话，你又要挨批评。”

程北坤本打算去别处寻找线索，忽然想到什么，走了几步又回头问他：“陈主任，研究所里有鱼吗？”

“鱼？“陈淼疑惑地挑眉气道：”研究所里动物实验就那几项，你有什么不清楚的？这里环境特殊、又有海墨辐射，绝对不允许养多余的动物，哪里有鱼了？你今天为何如此古怪？”

程北坤赶快陪笑：“抱歉，我只是忽然想买只金鱼，既然规定不可以就算了。”

陈淼：“我看你是压力太大，放心，等忙完这阵子，我会让你去休息的。”

程北坤露出微笑：“多谢主任。”

陈淼没再有反应，进了办公室就坐在桌前走神，看来这个npc暂时没有其他内容了。

程北坤礼貌挥别了陈淼，边走边琢磨：这游戏和ld世界里的十二宫节奏不同，仿佛一场缓慢的老电影，眼前所解除的一切，都是正常办公的节奏，并没有什么紧急事态要发生的痕迹，看来苏夙没有想让自己在生死边缘挣扎，而更希望自己能够好好了解一下，这些曾经发生在某个角落的真实的故事？

可是……

腕上的手表明明在为七小时倒计时，既然是限时通关，一切也不该太拖延才对。

无论如何，他要做的都是在这个短短时间内，找到一条莫须有的鱼。

这简直有些天方夜谭了。

暂时无思路的程北坤在可以到往的楼层中兜兜转转好一番，却没有多少有价值的收获。

最后他才姗姗回答最后可能推进情节的事件点：苏夙克隆人的病房。

这个年纪的苏夙虽然还很不成熟，但是身世可怜，多半早熟。

程北坤插着兜进去时，他仍坐在床边认真读书，好像并没有受到方才与陈淼谈话的影响，听到声音后也是温柔抬头，主动询问道：“大夫，有什么事吗？”

程北坤微笑：“你认得我？”

苏夙一脸莫名：“当然了，您是每天照顾我的医生啊，为什么这么问？”

程北坤拉过椅子在床边坐下，打量他手里的书：“你真的很喜欢读书，看来书能给你很多安慰。”

“不仅是安慰，掌握知识也是安身立命的本事。”苏夙理所当然地说：“以后我要考大学、要工作，没有知识怎么行？”

程北坤诧异地望着他笃定的面庞。

“虽然我只是个克隆人，但是给予我基因的那个人，方方面面都根本不如我。”苏夙冷眼说：“就算我给他输血、捐献骨髓、移植器官，他也活不了多久了，所以活下去的一定应该是我才对。。”

程北坤：“你见过他吗，怎么这么肯定？”

苏夙看向门外，确定周围无人后，才得意地低声说：“你们每天抽我的血，原来是要给那个人治病用的，我发现这个事后，就给自己的血里加了点药。”

程北坤蹙眉，有种不祥的预感。

苏夙丝毫不掩饰，甚至像是在炫耀般地宣布：“这些天，我都服食了过量的海墨，海墨的力量就算健康人类也没办法承受，想必虚弱那个人会跟难熬——大夫，你这么生气干什么？你打算告诉陈主任吗？主任把我养大、可是向着我的，再说研究所把没检查的血液提供给人家，是研究所的失职，你想背这个锅吗？”

没错啊，这样声音温和地咄咄逼人，才是真正的苏夙。

程北坤全然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对眼前这个人不寒而栗了起来。

“不要觉得我很可怕了，那个男孩本来就不活多久，这么做，对大家都好。”苏夙的虚拟形象也就是个半大男孩，却故作老成地叹息说：“大夫，您不是也很希望我得到生存下去的资格吗？我会珍惜这个机会的。”

程北坤：“我没办法讲你做得不对，但是，就算正主死了，事情也并不一定就如你所愿。”

苏夙：“出问题再解决问题，总而言之，我以后肯定会比人活得更像人。”

程北坤多多少少了解了苏夙的残忍，他压抑住略带反感的情绪，问说：“你在研究所里，见过鱼吗？”

苏夙想了想，又摇摇头。

这就糟糕了，苏夙作为《如梦令》唯一的主角，就连他都对这东西不了解，又该去哪寻找呢？

正愣神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阵阵慌张的脚步，同时还有护士喊道：“院长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