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宇根本记不清楚, 自己在短短一个月间换了几个睡觉的地方, 加之因为程北坤不在身边, 这夜简直难眠透顶，天将将亮的时候才跌入梦乡, 可惜在梦境中也一直被恐怖副本里的怪物追杀, 根本疲惫到难以呼吸。

“喂！你流口水了！”

清亮的女声伴随着两个巴掌, 直接把杜宇吓醒。

他懵逼地眨眨眼, 然后裹着被子慌张坐起来：“干什么啊！我没穿睡衣！为什么你哥不流氓我, 你要来耍流氓？！”

燕南离坐在床边抱手, 满脸狐疑地问：“真的吗？果然, 我早就怀疑他是个柏拉图爱好者……”

杜宇：“啥子？我这么不幸的吗？”

燕南离哈哈笑了起来，片刻后才说：“别跟我瞎聊了，走，我带你会会傻子去！”

杜宇：“傻子？”

“对啊, 那个仗着和我哥指纹相同，整天赖在他办公室的傻子。”燕南离不屑一顾：“我哥让我躲着他们, 可我倒要看看, 这些傻玩意到底能招摇撞骗出什么来。”

克隆人抢夺正主身份, 本来是很恐怖的事情，可在她的口中却显得轻松又可笑。

杜宇问：“你就不怕吗，那些从试管里出生的人，根本什么都做得出来。”

燕南离说：“怕什么，不管从哪出生，本质不都还是人吗？”

杜宇皱眉：“也许是你没有见识过那些恐怖的景象吧, 肆意制造人类的身体、赋予他们不完整的灵魂，真的太悲剧了……我最近，总忍不住想些可怕的问题。”

燕南离：“比如？”

杜宇：“比如说，复制生物特征虽然顶替不了秃秃的身份，可是哪天他若不幸失去记忆，该怎么证明自己就是自己呢？到时候cyber公司又会属于谁呢？”

燕南离愣了下，淡定回答：“小宇，人生不幸的困境多了去了，因为这件事闹出来的只是沧海一粟，你得明白，再怎么可怕的想象，也决定不了我们要怎么活着。”

杜宇点点头：“你说得对。”

燕南离依然很乐观，抛了个媚眼说：“所以走吧。穿个小裙子长见识去。”

第二次进入cyber公司的大楼，竟然是如此奇怪的状况。

杜宇依然带着假发、画着妆，别别扭扭地跟着燕南离踏入明亮宽敞的大厅。

凹凸有致的美女秘书吴采子闻讯赶来，笑容可鞠：“燕小姐从国外玩回来了啊，还以为要多去几天呢，又来找程总吗？”

燕南离脸上挂着傲慢，理所当然地往里走：“对啊，印度一点意思都没有，治安不好、乱糟糟的。反正我也快回日本了，还不如抽时间多陪陪我哥。”

吴采子点头：“应该的，你们兄妹感情真是好。”

燕南离说：“好不好的，也就那样吧。不过——最近很奇怪啊，我哥从前半个月都不上一天班，最近怎么跟劳模似的？”

吴采子依然挂着微笑：“这不是最近游戏危机严重吗？公司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程总的决定，毕竟牵扯着公司上万员工的幸福。”

燕南离点头：“就是，我早就说了，好好赚钱最重要，跟生物公司硬刚什么呀，八竿子打不着的，最近我哥想通了我很欣慰，我看那种人造人保姆看着很赏心悦目呢，真希望他也给我买个人造人——亲爱的，我就是找个保姆，你可别多想。”

被她摸头的杜宇槽多无口。

吴采子瞧瞧燕南离，又瞧瞧伪装的杜宇，好奇说：“这位小姐是您的朋友吗？”

燕南离和杜宇长得一般高，开心地揽住他的肩膀问：“是女朋友，怎么样，可爱吗？”

杜宇紧张的心怦怦跳，毕竟他和这个秘书有过一面之缘。

好在吴彩子没想到有女装大佬的可能性，很有礼貌的回答道：“燕小姐和程总一样眼光好，看上的从来都错不了。”

“得了吧，据说我哥找的那个小子很弱智啊。”燕南离满脸嫌弃，拽着杜宇走进电梯。

杜宇：“……”

燕南离还是带着笑，并不理睬吴彩子热情的打量，自顾自地玩起了手机。

程北坤办公室的陈设未变，首都的阳光从落地窗外投进来，那些各种科技展的奖杯和奖状金灿灿的。

坐在桌前的男人当真和程北坤长得一模一样，看得杜宇心里咯噔一下。

他站起身，露出笑脸：“阿离来了？”

……果然不一样，语气这种东西来源于性格和阅历，很难全然模仿。

杜宇松了口气。

燕南离让杜宇坐去沙发，故意亲热地揽住男人说：“哥，我看上了辆新型的悬浮车！超快速超节能，你帮我买吧！”

男人嘴角暗抽：“好，你让吴秘书安排。”

燕南离美滋滋。

杜宇很想问问她现在敲诈的到底是谁的钱，好在头脑没有发热，瞬间还是忍住了。

假冒程北坤的男人看向杜宇：“这位是……”

讲真，就算知道不是，被和程北坤一模一样的眼睛凝视着，还是有点心跳加速的本能。

杜宇难免紧张。

燕南离：“我新交的女友，叫和子。”

男人伸出手：“你好。”

杜宇讲话半点不女气，没办法张口，只能勉强笑笑。

男人关心地问：“你们是同校的同学吗？”

燕南离：“她听不懂中文的，别为难她了。”

男人立刻改口：“うちの妹とお友達ですか？”

杜宇：“……”

这克隆人明显大脑中有芯片，语言之类的知识都在无缝切换。

好在燕南离眼疾手快拉开他：“哥，你怎么光跟和子聊天，她是我的，你可不许抢！不过……你不是不喜欢日语吗，从前叫你学你不学，什么时候学会的？”

这回换男人语塞，转移话题说：“闲来无事就了解了一点。对了，你找我有事吗，一会儿我有个采访，没办法一直陪你。”

“这个月你接受的采访多少回了，曝光过度没好处。”燕南离说：“人造人这事闹得太微妙了，舆论非常复杂，有点超越时代。我觉得不蹚浑水是最好的，否则说不定哪天就制度改革，被搞得连坐，哥，你怎么变蠢了？”

男人很自然的说：“国家都支持的技术，有什么可怕的，我打算投资一下诺亚公司，这个生意，前途无量。”

无量你妹……

杜宇压住心里的火，真盼着这是个副本，上去就把冒牌货ko！

他们正聊着天的时候，副总何云连招呼都不打，很突兀地推门而入，笑着说：“程总，记者来了。”

这明显是来救场的，简直一丘之貉。

男人如释重负：“阿离，你让何云陪你吧，我得过去。”

说着他就大步离开了。

何云笑吟吟地站在原地，打听说：“阿离什么时候回东京？临走前可得千万给我个机会请你吃饭，有很多事想跟你聊聊呢。”

燕南离失去调戏克隆人的趣味，随意应酬了几句。

杜宇愣愣地瞧着何云，还没忘记这个男人曾经在程北坤面前如何信誓旦旦，一副同舟共济的忠贞坚定，结果转眼间就在背后捅了一刀，如果当初没有任何提防，岂不是早在飞机爆炸的惨案中成了冤魂？

原来，背叛是如此容易到叫人无法反驳的事。

有点心疼程北坤，又有点愤怒无力。

这种复杂的感觉，实在是没有杜宇从前那种简单心境叫他快乐了。

此时此刻，远在巴黎的程北坤反倒轻松，他不但没有自怜的机会，而且根本忙得连歇口气的功夫都没有，直到货车备好的前一小时，他才成功破解了安保系统的识别功能，把临时做出来的信号干扰器带在身上，让孔言之匆匆帮自己装扮好较为平凡的容貌，立刻赶往送货。

程北坤和孔言之负责一辆货车，孔魏和真正的工人在后一辆驾驶着，因为车上有监听系统，三人彼此间沉默无交流，诺亚公司的新园区在巴黎近郊，附近葡萄园和田地居多，车开到附近，能躲避的障碍物就已经不多了。

如此严酷的环境，大概就算那些人造人出来，也很难获得自由的命运吧？

但有一个两个好好活下去，总比没有强。

程北坤想起极乐之宴里的梵雪，期盼着能再出现几点星星之火，也不算是白费苦工。

和其他大公司一样，园区有很多不同功能的入口，送货大门在西南侧，由高压电网拦截里外，隔绝出个毫无自由的压抑世界。

门口的全息扫描门，会瞬间鉴别来者的准入身份。

程北坤穿越时，一道红光从脸上扫过。

有点疲惫的保安打了个哈欠，瞧着手边屏幕显示通过，就摆摆手示意他把车开进去。

大概这里的工作人员也都为了养家糊口，全然猜不到有人不顾性命，敢只身进入这么庞大的企业搞事情。

程北坤得意地看看孔言之。

孔言之嘴角挂着冷笑。

他们透过窗户观察外面，见诺亚公司果然一切都是崭新的，流线型的大楼外是优雅的绿化和来来往往的年轻人，显得朝气蓬勃。

谁能想到，这么个再普通不过的工厂里，生产的是活生生的人体呢？

车子停在库房外面，程北坤和孔言之下去帮忙搬货，发现周围仍有保安在抱着手瞧看。

他们对视，而后看向孔魏，无声的交流后，才一起把沉重的菜箱往搬运小机器车身上抬。

机器车会沿着预设路线移动，承载重物毫不费力。

本来还发愁怎么办的程北坤瞬间计上心头，把个小小的电子干扰仪贴在了小机器车上。

原本正常的指示灯瞬间变红。

小机器车驮着几箱蔬菜开始横冲直撞，瞬间搞乱了场面，眼看就要撞到刚刚开进园区的卡车，自然惹得惊呼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