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河慢慢的收敛了神色,脸上的狰狞也渐渐消失了。
他没有去看一眼地上的萧芷君,事实上他的视线没有在大殿内的任何一个人的身上停留。
暮成雪松开御昭冕的手,想要上前去探萧清河的想法,被御昭冕一把拉住了。
御昭冕微微摇头,将人拉到自己身边,再问一句:“你愿意吗?”
大殿内落针可闻,所有人都非常紧张。
萧家作为北周那么多年来唯一一个叛国却未被追究的人家,萧清河作为北周唯一叛国还敢回京的将领,他的这次选择,意义重大。
暮成雪暗自摇头,内心不忍,御昭冕显然是要失望的。
不管萧清河能不能放下当年的事情,一切的结果,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他不可能回头,不管是因为任何一点。
他若是回头,皇室信誉荡然无存,对于叛国之人不是诛杀而是重用,会让其他将领认为这是可取之道。
萧清河若是心里有北周,就不可能那么做,而他若是心里没有北周,那就更不会回头。
所以这结果是一开始就注定的。
果然,萧清河的眼神聚焦,抬起头,望着御昭冕。
“那若是你,你会退兵,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
“然后我就杀了他!”暮成雪忽然说道,拦住御昭冕不让他说话,“他若那么做,国灭,他必死,既然如此,不如死在我的手上。”
暮成雪解下头上的暖玉簪,放在御昭冕的胸口,她说:“就这样,一下子进去,他就死了。”
她的神情认真,语气诚恳,似乎是真的在讨论怎么弄死御昭冕。
可她忽然话锋一转说道:“所以啊,死不可怕,就是那么一下子的事情。若是当年退兵,你也会挨那么一下子的。”
萧清河陡然瞪大眼睛:“不可能!婷儿绝对不会!”
暮成雪笑:“肯定会。一个女人会做什么,男人不清楚,女人才清楚。祸国殃民的女人,活下来亦是个妖女,你的夫人,不想做个妖女!”
萧清河陡然睁大眼,忽然笑了:“她做妖女又怎么样?难道我会在意?你问问御昭冕,难道他在意你是不是妖女?”
暮成雪缓缓的将暖玉簪插回去,幽幽的说道:“他当然不介意,因为我如今就是个妖女。只不过,”她眉眼一转,盯着萧清河,“我不愿意他为我成为千古罪人。你的夫人,也是一样的。”
萧清河没说话,暮成雪又继续说道:“道理你都懂,只是这些年你依旧不能面对,所以今日我说再多也没有用,因为你已经没有回头的路。”
她转过身,回到案几上拿起两杯酒,一杯递给萧清河,一杯递给御昭冕。
又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反手握住,视线在两个人之间流转。
“喝了这杯酒,割袍断义,你们的恩怨情仇就只剩下仇,剩下恩怨情,都从此消失。你是南疆大鸿胪,你是北周御王,你们两人从此势不两立,再见便得动手。”
她说着后退一步,最后说了一句:“北疆再无萧家!”
这六个字轻轻的,却重重的砸在所有人的耳朵里,一直在地上的萧芷君终于忍不住喊道:“大哥哥,不行!这酒不能喝!你若喝了这酒,那萧家就再也不能回京城了!”
暮成雪扭头看她,这一刻她才忽然相信,萧芷君也许是真的希望御昭冕却求而不得。
若不然,已经落到如此地步的人,为什么不愿意离开北周这个已经无亲无故,无情无义的伤心地呢?
她收回视线,扫视周围,今日几位皇子全部都到场了,包括那日在玲珑赌坊出现的楚王御风行。此时人前的他虽然穿着上与以前相同,可行事举止上,早已没有之前的女气。
一个伪装太久的人,突然恢复正常,暴露自己的真正目的,他握着杯子的手,青筋暴起。
暮成雪勾唇,攻心,至少这一局,她是赢了。
果然,萧清河后退一步,毫不犹豫的饮尽杯中酒,一把抢过暮成雪手中匕首,撩起袍子,一刀割了下去!
长袍断片,他高高举起,对准了御昭冕。
御昭冕一怔,痛苦的闭上眼睛,一句话都没有说。
“我萧清河,早在那一年就已经发誓,绝对不会坚守无谓的情感。今日这场宫宴,镇国公主准备的很好,正好让我可以堂堂正正的割袍断义!从此我和北周没有恩怨情,只有仇!”
御昭冕缓缓的睁开眼睛,身子晃动了一下,眼底满是痛苦。
他望了一眼暮成雪,嘴巴无声动了动,那是在说:“我输了。”
暮成雪别过头不看,这样的赢她宁可不要。
御昭冕转过身,对着皇上点头,说道:“臣弟多年魔怔,今日饮尽此杯酒,从此放下往事。多谢皇兄多年照拂忍让,萧家从此与北周从此为死敌,臣弟愿亲自追杀萧家满门!”
皇上缓缓点头,什么都没有多说。
御昭冕转过身,对着萧清河一拱手,饮尽杯中酒,狠狠的将杯子扔在地上。
随后他亦不需要匕首,直接抬手一撕,长袍断下一角,手掌一伸,挑灯飞身上前,将早就准备好的披风递上来。
“子曰无衣,与子同袍,这是当年征战时用的披风,你脸上受伤之时,曾穿着我的盔甲,披着这件披风引走北翟主力。所以今日这披风,就赠与你。”
萧清河低下头,那是红色的披风,代表着主帅的披风,御昭冕初年上战场之时,这件披风由天启皇帝亲自给披上的!
“好!”
他伸手接过披风,怒喝一声,整个披风被撕成两半!
他怒目看向上位的天启皇帝,说道:“我萧清河今日之后,与北周为敌,北周任何一人落入我萧清河之手,当如这披风!”
“来!”他一声暴呵,他的随从递过来一柄长枪,长枪枪身木制,枪头为玄铁所铸,他当年就是凭着这一柄长枪,成就了自己骠骑将军的称号。
“这长枪!”一声暴呵,长枪断成两截,扔在地上。
“若我萧清河对北周人心软,有如此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