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时是白雪皑皑, 待到回来时, 这颗星球依旧没有融化。

开学时间尚早，但还留在学校的人却不少，在岔路口与邵君衍道别, 莫奈低头编辑了一条信息给容幼萱，就先回了住处——那里倒是还一如既往的冷清, 如今少了朱瑞安这个聒噪的胖子后，彻彻底底只剩下莫奈一人。

清净, 也有清净的好处。

昏天暗地睡了一觉, 待到又醒来时，天色已由昏黄转为大亮，用手撑着床面坐起, 莫奈捞过另一旁的通讯器, 暂不提邵君衍的消息，昨日发给容大师的信息已经得到回信, 莫奈打开上面附着的权限软件安装, 前前后后也花了十几分钟之久。

——他现在其实不应该在忙这些。

饶是这么想着，莫奈还是洗漱穿衣，夹带着先前做了笔记的资料就向外跑，随着衣兜在晃荡的一号对外面的温度没有感觉，莫奈却是被这阵冷意冻得一个哆嗦, 他哈了口气，随后继续迈开步伐。帕里奇机械分院所有重要的项目研发都在孵化中心完成，莫奈之前在里面打过下手, 对那倒是熟悉。

他去时不巧，容幼萱那会儿正在和其余教授开会，等到中午休息时出来才听其余机械师说来了个新人，不一会又瞧见在墙边安稳地待着的莫奈，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笑得眼角都泛起了褶皱。她踱步过去，缓缓笑道：

“怎么不在奥罗拉多待几日？”

“院长？”合上手中的资料，莫奈抬起头看向老人的方向，弯起唇道：“在奥罗拉待着总觉得不踏实，就回来了。”

“总窝在工作室算不得好，趁着年轻多出去转转，对开拓思维也有好处。”老人依旧轻缓地笑着：“这宇宙连一粒尘埃都如此神奇，人类从万物中汲取的灵感无论过多久都不会枯竭。你跟我来，我带你去见见教授们罢。”

“好。”

机械分院的教授们，即使是在假期也大多留在帕里奇。他们轮流负责机械分院的公开授课，更多时候则是专注手下机械师的培养，以及各自项目的研发，像这种各个领域的教授们齐聚一堂的情况，还是比较少见的。

而莫奈途中见到更多的其实还是年轻的面孔，他们桌上堆着为数众多的资料，整个场地因此看起来有些混乱。容大师走过时，他们中一些人会像这边望两眼，因此莫奈也收到了不少关注。

“这些资料，你现在已经在看了罢？会不会觉得有些吃力？”

“是有些比较生涩的地方。”莫奈斟酌了个比较笼统的答案，容大师听罢也不疑有他，只是笑道：“艾文的理论确实生僻，偏生还有一副怪脾气，写下的东西也不耐得跟你解释，若不花费大力气，怕是连他写的什么都看不懂。可气的是，在这领域里又只有他独一家，即使想找替代也找不着。”

“这些……都是艾文大师提出的？”

“是啦，因为太生僻了，所以一直以来都少有人用。”

这么一说，老头也是个怪脾气，莫奈想，也许老头的时间都拿去研究这些生僻的理论上了，那年他看不懂拿去跟老头求教时，那老头还借此狠狠鄙夷了他一番。

“若我记得不错，你们开学后会有一次对战争女神的开放访问，那也是艾文最天马行空的作品之一，那个家伙是当之无愧的武器大师，多看看他的作品，对你没有坏处。”提起好友，容大师的神情又和缓了许多，话毕，她点了点头道：“随我来。”

绕过一道弯，映入眼中的又是另一幅场景。平日难以见齐的教授都聚在一块，或站或坐地在桌前讨论着，注意到容幼萱过来，他们纷纷停下话端，朝老人打着招呼，莫奈在一名教授身后见到了艾米丽，对方在愣了愣后抿嘴朝他笑了笑，莫奈也偏头露出笑来。

容幼萱简单与他们谈了几句，之后还不待她介绍莫奈，就有教授先一步开口：“大师，这位是您的学生？”

也不怪教授们这么想，莫奈的面孔实在太过陌生，又是容幼萱亲自领来的人，很容易就会想到这方面去。但容幼萱只是笑着摇摇头，缓缓道：“我教不了这孩子适合他的东西，并且，他也已经有了合适的老师了，不过这些旁的话，就不提太多了。他名叫莫奈，一年级生，这次研发，我打算让他跟在我身后。”

“原来如此。”

询问的教授点了点头，但更多教授们露出了意外的表情，虽是如此，却也无人质疑，莫奈向教授们问好时，这些顶尖机械师多对他回以和善的微笑，当然，也并不是全部人都如此。

比如艾米丽的导师，那个方脸的埃迪教授，就是板着脸打量了他许久，最后硬邦邦地扔下一句：“不要懈怠。”

“刚刚我看你很迷茫的样子，埃迪教授就是那种性格，你不要有太大压力。”正是午休时间，艾米丽在莫奈身旁坐下，笑着轻声道：“并不是刻意针对你，他对所有人都这样，但教授他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对你也这样？”

“当然，第一次被教授骂时，我还丢脸地哭过。”回忆起那时的情形，艾米丽忍不住笑了起来，莫奈也不自觉地弯起了唇，他知道艾米丽是在照顾他，这里年轻面孔依旧不少，但艾米丽独独过来与他说话。

莫奈时常听人说艾米丽与其他奥罗拉的大小姐不一样，她细心且温柔，很少会有拒绝人的时候，也唯有一件事能让她异常坚决——在面对感情的事情上。

所有人都知道艾米丽喜欢邵君衍，只有邵君衍自己不知道。

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莫奈片刻后笑着开口问道：“新的模型已经制作完成，现在已经是在审核中了吧？”

“是啊，如果能顺利通过，之后就能正式面世了，然后就是写成文字整理论文的工作，里奇想给它取名做多层网状流动防御模型，我想，这还是听听你的意见较好。”

“但这听起来确实不错。”莫奈偏了偏头：“说起来也惭愧，大部分事情都是你们在做，我一直没帮上什么忙。”

“但如果没有你在，我们可能要白忙活许久，里奇他到现在都一直叨叨着要过来感谢你。”艾米丽说着时难得俏皮地眨了眨眼：“他正在为送什么礼物给你而发愁，你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莫奈。”

“啊，我会期待的。”莫奈笑着如此回答。

下午继续会议的时候，教授们大吵了一架。

这次研发要做的是一体式武装，涉及到的方面多，请来的教授也多。因为是军部机密，先前发给莫奈的都是些前期理论知识，真正的计划与设计，莫奈在签下保密协议后才拿到手里，这些资料只能在这个场地中查阅，因此才会有这么多年轻机械师留在外面研究。莫奈借着午休时间匆匆扫了几眼，大体上也对整个设计有了模糊的了解。

武装有两种形态，硬武装和软武装。硬武装更多注重于强劲的火力和防御，而软武装则偏重轻盈快捷，还有另一种无武装，也就是未激活形态。涉及到的东西除了通讯，反重力推进，空间压缩，枪械武装这些比较重要的部件外，还有许多细细碎碎的小东西，这么多东西要协调在一块，负责各自工作的教授们理所当然地就炸了。

前者刚说自己这个地方要改进，后来人就道改进后自己负责的部分将会受到阻碍，一来二去，就演变成了争吵。每个人都憋得脸红脖子粗，如果不是还维持着理智，莫奈都担心他们会动手打人。整个空间里还保持着冷静的除了首座的容幼萱，估计就只有周边没有参与进去，已经一脸见怪不怪的年轻机械师们。

从某些方面来说，这些业内知名的机械师们还真是彪悍，莫奈默默举起了自己手中的资料，以挡住自己唇边怎么都下不去的笑意。

若是被教授们发现自己在旁边笑……莫奈简直不敢想象那是怎么样的灾难。

终于熬到了休息时间，在容大师的阻止下，埃迪教授第一个拍桌子离开，而大家好像都习惯了，容幼萱淡定地喝着茶，招呼余下的机械师将周围恢复原样，他们似乎还有一个短的会议，老人找到莫奈，示意他先去忙自己的。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可以轻松一阵，莫奈现在才发觉自己的耳朵在嗡嗡响，也难为了教授们一直用这么大声音说话。到了吃饭的点，外面奋战的机械师们总算有所减少，也有人叼着块面包继续翻看的，这也是莫奈原本的打算，但现在，他可一点存粮都没有。

他捏着耳朵推开大门，随后却愣了愣，脚下的步子也下意识停了下来：“……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