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舒, 航航,咱们去看爷爷……”叶青弯腰抱起舒舒, 容珩则抱起航航, 一起朝着正对着崎岖山路的两个坟包走去——
从躲进大山深处,除非必要, 周青甫几乎再不曾从这里出去。
等唯一的儿子被人抱走,更是再不愿离开这里一步。
“……爸临走的时候说,要守在这里, 看着旭哥回来……”起风了, 蓊郁的树枝左右摇摆,好像在喁喁细语着,又好像在叹息。
叶青蹲下身, 手抚上坟包上疯长的野草, 把航航和舒舒一起圈到自己怀里, 低声道:
“爸, 您一定认得出来, 这是谁吧?”
“是不是和旭哥长得很像?这是航航和舒舒, 您的孙子孙女啊……他们来看您了……”
“还有啊,旭哥不是不回来找您, 他也找过您,可他那会儿太小了,实在回不来啊……看我, 怎么忘了, 旭哥和嫂子, 这会儿一定跟您和妈妈在一起了吧?我们已经在中都给您和妈妈还有爷爷奶奶和旭哥嫂子都买好了墓地,把你们安顿好,我们再去把旭哥和嫂子接过去……”
“您和妈妈,还有旭哥嫂子都放心,我一定会把航航和舒舒抚养长大,让他们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爸,妈……”
虽然和养父相处的时间也就是在他病重后弥留的那半年,可也就是那仅有的半年里,叶青却感受到了来自父亲的最深的爱,一如前世,和爹爹在一起时的感觉……
容珩拢住她的肩,把人抱在怀里,对着周青甫的坟郑重道:
“爸,我叫容珩,是您的女婿,您放心,有我在,绝不会让青青和航航舒舒受一点委屈……”
舒舒太小,明显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看叶青流泪,忙张开小手,帮叶青擦泪,用平时叶青哄她的语气道:
“姑姑不哭,舒舒疼你啊……”
航航大着两岁,也学着叶青的样子跪下,脆生生道:
“爷爷,奶奶,我是航航,我和姑姑还有妹妹回来看您了,您告诉爸爸和妈妈,我和舒舒很乖哦……航航会吃很多饭,等长大了,就保护姑姑,保护妹妹……”
至于身后的应老和洪老早已泪流满面,不是被子孙后辈扶着,两人几乎站都站不住,嘴里不住喃喃着:
“青甫,青甫啊,应伯伯和洪伯伯来看你了,我们来的晚了,来的晚了啊……”
说话间又有几个人过来,却是之前得过周青甫恩惠的王成和叶长勇等人。
明显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人过来,几个人本来还有些惶恐,等瞧见航航,明显大吃一惊:
“啊呀呀,这个娃娃,这个娃娃,长得和小旭可真像啊……”
“嗯,”叶青红着眼睛点头,“他就是旭哥的儿子,还有舒舒,是旭哥的女儿……”
“啊呀呀,你说说,这还真是好人有好报啊……”叶长勇也开始抹眼泪,“当年旭伢子找不到了,周老哥就和疯了一样……没想到小旭都有儿子了……要是老周头还在,这得多开心啊……”
又劝叶青:
“丫头啊,别哭了……”
“你是个好孩子,老周头养了你这么好的女儿,是他的福分啊……”
“可不敢再哭了,要是你爸地下有知,看见你这样,该多难受啊……”
又想到一点:
“啊呀,对了,青啊,你们是要给老周头迁坟是不是啊?可千万记着,上面记得罩上块儿黑布,可千万不能让日头照着尸骨……”
“好……”叶青点头。
“对了,对了,”王成又想到一点,忙提醒叶长海,“那个长勇啊,你刚才不是说,叶家那小子……”
“对对对,你看我这脑子……”叶长勇这才想起来自己过来还有其他原因呢,“那个妮子啊,我来那会儿,听见叶强那小子正找些坏小子要过来,说是不能让你好过……”
“那小子是个混的,这迁坟可是大事,可不能让他给搅腾了……”
上次中都一行,叶长海夫妇本是想要从叶青手里要个几百万的,结果钱没要到手,两个女儿也搭进去了。叶红和叶宝茹都先后锒铛入狱。
叶长海夫妇几乎是过街老鼠一般,无比狼狈的就从中都跑了回来。两个蹲监狱的女儿,倒没有多放在心上,唯一心疼的就是少了两份财源——
两个女儿可是全该出嫁了,这要是好好的找个婆家,那得能拿多少彩礼钱啊。
叶青那个没良心的,不肯给钱不说,还坏了自家的好事。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当初直接溺死算了!
这还不算,更离谱的还在后面——
儿子叶强之前已经跟朋友吹嘘过,说是等叶长海两人把钱拿回来,就会自己开公司,自觉财大气粗之下,还答应借给几个朋友一大笔钱,谁知道叶长海两人倒是回来了,却是一分钱都没拿回来。
自觉折了面子之下,叶强当时就大发雷霆,不但推倒了叶长海,还一气之下,把家里东西砸了个一干二净。
叶长海夫妻倒好,一声没骂自己儿子,反倒从早到晚咒骂叶青。说是因为叶青,才害的儿子抬不起头。
那叶强也是被宠坏了,在外面倒不见得如何,可这么多年来,耳濡目染叶长海夫妇的态度,却是根本不把家里几个姐妹当人看,一心认定姐姐的东西就该给他。
听叶长海这么说,当下就恨上了叶青,到处跟人说,要是叶青这一辈子不回梅岭就算了,敢踏进梅岭一步,非把她的腿打折,让她跪在地上磕头道歉。
叶长勇还在家里时,就听见叶强口口声声说要找人过来……
又往周围张望了几眼:
“强子比我出来的还早,说不定这会儿就在哪儿藏着呢……”
听叶长勇这么说,叶青倒是没有放在心上。姚远方却吓了一跳,为防万一,忙领了几个人去周围查看。
“咦,这座坟有个墓碑——”正在帮着清理周睿桐坟前杂草的王成忽然道。
叶青定睛看过去,却是坟下约五六公分的地方,随着王成扒开上面的浮土,正露出一截石碑来。
等石碑完全清理出来,擦干净上面的土,两行古拙的字体露出来。
应辉扶着应老走到近前,一下认出了上面的字:
先考周睿桐,先妣赵为兰之墓,下面还写着生卒年月,以及“不孝子周青甫泣立”一行小字。
应老和洪老扶着墓碑哭的不能自抑,唯恐两个老人会出什么意外,应力文急的头上的汗都出来了。
叶青却是直接从身上取出随身携带的金针,然后催动劲气,分别给两位老人针刺了九处穴道,取出金针后,又拿出事先准备好放在保温桶里的两小袋药汤,让两位老人喝下。
一系列操作下来,应力文愕然发现,应老也好,洪老也罢,两人的气色比起之前,明显好的太多了。
应力文还是局外人,殊不知闫济民反应更大——
虽然说应老和洪老都有自己的保健医生,作为周睿桐的大弟子,华国首屈一指的老中医,闫济民也是不时会为两人诊脉的。
再没有人比闫济民更清楚,两人的身体状况如何。
叶青施针的第一时间,闫济民就敏感的察觉到,两位老人的脉象明显强劲起来。这样的异象根本就是闫济民帮人针灸时从没有出现过的。
而等到取出金针,服用完药物,两位老人的身体竟然就在短时间内修复到最佳!
应力文本来正在高兴呢,看闫济民肃着一张脸顿时心里一紧:
“济民……”
闫济民却明显想得太投入了,根本没意识到应力文的异常,径直拿起应老放下的药物,拿起来放在鼻子下嗅了嗅:
“咦……”
“济民,到底怎么了?”应力文越发紧张,略略提高了些声音。
“啊?”闫济民这才回神,神情却是越发复杂,“不用担心,我这么跟你说吧,经过青青这一施针,再有喝了这药下去,应老和洪老现在的身体状态,至少恢复到一年前的最佳时期……”
换句话说,两位老人这么大哭了一场,肝脾通畅之后,再有叶青金针汤药的奇效,应老和洪老,保守估计,可以延寿一年。
这么说着,却是自己也觉得和做梦似的——
难不成是叶青和小师弟另有什么奇遇?毕竟,即便是老师在时,闫济民可也不曾目睹过这般奇景。
应力文先是震惊,继而就是狂喜——
应老和洪老可是为数不多硕果仅存的开国元勋,国家希望几位老人家能健康平安之外,应洪两家的后人更是想要两位老爷子福寿绵延。
只毕竟年龄大了,应老爷子之前查出了好几种棘手的病症,又因为早年就有伤病在身,损耗过大,根本不能做手术,听主治医生的意思,后果堪忧。
可眼下听闫济民的意思,分明是大为好转……
饶是应力文久居官场之下,也算颇有城府,这会儿也不觉喜形于色——
怪不得人说心病还要心药医,幸亏父亲和洪伯过来了。当然,更不可思议的还是叶青小小年纪,却有这般精湛医术……
正想向叶青表达谢意,一声惊呼忽然传来:
“妈,妈——”
却是被肖振越雇人抬上来的周秀秀在瞧见墓碑上的字后,直挺挺的晕了过去。
肖振越明显就有些慌张,视线随即投向叶青——方才闫济民的话他明显也听见了,可想了想终究没有好意思开口。
闫济民叹了口气,忙走过去,帮着掐了周秀秀的人中,又推拿穴道,好一会儿,周秀秀才醒过来,却是直接跪在周睿桐坟前,放声大哭:
“爸啊,爸啊……”
到了这会儿,周秀秀如何不明白,埋在这里的确然就是周睿桐夫妇和周青甫。
要说当初,周睿桐和周秀秀之间也并没有什么大矛盾——
周秀秀三岁上,母亲就去世了,一直是周睿桐又当爹又当妈,拉扯她。
至于赵为兰,原本是在周睿桐身边帮佣的,甚至周秀秀也主要是她照顾。
赵为兰为人贤惠体贴,时间长了,周睿桐就喜欢上了她。
本来这是一件好事,可没想到周秀秀却是不同意,一则她心里认定赵为兰就是个佣人,怎么配当她妈妈?再有作为周睿桐唯一的女儿,她也霸道惯了,根本不能接受父亲再娶其他女人……
要说当初知道父亲和继母并弟弟都死了后,周秀秀不是不难过不后悔的。
尤其是对父亲周睿桐。
可这么长时间了,那些后悔了愧疚了早就淡了。
甚至为了继续享受和应家洪家这样人家的友好关系带来的好处,周秀秀这一路上一直祷告,最好是弄错了,那周青甫根本就和自家没有关系。
这会儿骤然瞧见父亲的墓碑,久违的愧疚顿时席卷而来,除此之外,更意识到之前儿子的警告怕是要应验了,不但自己以后再也进不了应老和洪老家的门,就是儿子的肖氏集团,也别想再享受庇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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