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奶不分青红皂白戳着我脊梁骨说我是家贼，我要阿奶一句道歉，也不为过吧？否则，我便报官。”

程老太听到要杖责，还是小孙子说的，就知道这事肯定是真的，当时心就乱了。

她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周贞撕碎了，不就是说她偷拿了鸡蛋和钱吗，用得着这样吗！

“报你……”

“阿奶，归根到底，这事是我的错。”程少胤深吸一口气，轻轻打断了程老太的话。

“夫子放了我几天假准备过年，没想到遇到这样的事，哥走了，如今只剩下我一个孙子，我却忽视了阿奶年纪大了，身子不好，记性也不好了，我有错，我该向夫子多请几天假，照顾阿奶，陪着阿奶，以免以后阿奶下回见到我忘了我。”

程母一听程少胤要在家多待几天，担心他荒废了学业，这开了春到了四月份就要院试了，时间急迫，可不能请假。

“娘~~少胤能去夫子那读书很不容易……”程母是怕了，说话前狠狠瞪了一眼周贞，转头对程老太说道。

李村正这时候才跟着出来说一句公道话，毕竟这算是程家的家事，“程老婶，这事，错在你，就算少慎家的吃了鸡蛋，都一个家的，也不算什么多大的事，你硬要说她偷了钱买蜜饯，那也算了，可如今这事都证明是你错怪了她，道个歉也是该的。”

“那我是做长辈的，哪有做长辈的道歉的理！”程老太虽然心里虚了，但那是为了程少胤，她心里是不觉得要道歉的。

程少胤还想说话，周贞已经打断了他，“既然阿奶不想道歉，我也不强求了，刚刚阿奶说我只是买来的，说是丫头也不为过，我觉得阿奶说的也对，既然是买来的，有买就能有赎，阿奶看不惯我，家里少了两颗鸡蛋都要说是我偷的，我这有蜜饯就断定是我偷了钱买的，由此可见，阿奶根本不当我是程家人。”

“今天李村正也在，当着李村正的面，我想对阿奶说，如果阿奶不想道歉，那么，也行，就让我赎了我自己离开程家，由李村正写下文书，倘若哪天，我凑齐了当初程家买我的钱，我把这钱还给程家，我便能恢复自由身。”

如果程老太对她道歉，那么她一来清白，二来也在青山村给自己挣下了脸面，让谁都不能随便欺负她，假如她日后自己立了女户，今天这一出，就是让他们以后起码做到不敢随便惹自己。

如果程老太不对她道歉，若能够在李村正见证下写下文书，将来自己拿钱赎了自己，那更好。

“道什么歉！我一把年纪了叫我一个老的跟你小的道歉，你做梦！”程老太拉不下这面子，表情比之前还要凶狠，她今儿要是道歉了，那就说明她连个买来的孙媳妇都镇不住，在青山村大家眼里，她可就没威严了，以后怎么给自己媳妇立威，怎么给少胤的媳妇立威？！

周贞接着她的话就说道，“那就当着李村正的面，由小叔写下文书，只要我攒够了钱给自己赎身，我就离开程家。”

这事必须程少胤写，趁着他现在对她还没有那些心思，把这事死死定下来，叫他以后再没有机会将她绑在这程家！

程老太哼一声，不屑的很，“你哪里有钱？”

“我有手有脚，能干活，将来总能够攒够钱。”

“你赚的钱，不都是我程家的，你是我买来的，你什么都是我程家的！拿我程家的钱赎你自己，你好意思？！”程老太仗着有周贞的卖身契，十分理直气壮。

周贞知道她无赖，笑了起来，又看向程少胤，“麻烦小叔再给阿奶解释一下，我就算卖身为奴，按照大梁律法，能否攒钱为自己赎身？”

程少胤想到周贞要离开程家，恍惚之间，心里生出一股子极强的情绪。

那股情绪叫嚣着，叫他不想她离开程家。

此刻听到她问自己，对上她那双如盈盈秋波眼神却清冷的眼睛，程少胤抿了抿唇，总觉得今天这场闹剧正朝着他想象不到局面发展，可他此时竟是无力阻止。

他看着嫂嫂的眼睛，没办法说不。

“按照大梁律法，就算是卖身为奴为婢，也可自行赚钱，为自己赎身，亦或是为主人或者大梁立下功劳，亦可赎身。”

程少胤的声音清朗沉稳，不会因为他年纪小而显得轻浮。

程老太内心气的半死，可偏偏这是自己亲孙子说的话，亲孙子还是个读书人，她可不能反驳自己亲孙子的话。

她的牙齿都快咬碎了，死死瞪着周贞，心里快呕血了，但只能看着她说道，“你想为自己赎身，好啊，起码十倍，不，是二十倍，你要还我买下你的钱的二十倍，才能离开程家！”

周贞不怕钱多，就怕这程老太死死咬住卖身契不放她走，这才会叫她无可奈何，毕竟这卖身契可是在官府里面有备份的。

“好，倘若日后我能用高于程家买我的银钱的二十倍，我就赎回我自己，李村正，您也听到了，可否为周贞作个证？”

李村正看了一眼程老太和程母，又看了眼程少胤，点了点头，“倘若程家同意，我便为你作证。”

周贞又看向程母，“少慎……应该也会同意。”

听到少慎的名字，程母又想到少胤，想到今天的事若是将来再来几次，小儿子卷在里面惹上一身腥的话……

“娘，我同意这事，少胤，写文书吧。”

程老太紧抿着唇，想想道歉和这个比，她自然不能道歉，二十倍的钱起码要六十两的银子，周贞到死也赚不到，就算答应了，也没事。

“那少胤就写吧，可别说我们程家亏待了你。”程老太恶狠狠地看着周贞，像是眼里淬了毒。

程少胤当着这里街坊的面，写下了两份文书，写完后，他认真地看了两遍，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周贞。

周贞目光冷淡，嘴角的笑容也显得冷清。

程少胤抿了抿唇，作为程家唯一的男人，按下了手印，然后交给了周贞。

只是把这文书交出去的时候，心里竟是万般难舍，他觉得自己实在是不够君子，圣贤书甚至都白读了，嫂嫂想替自己赎身，他怎么能有这样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