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修建房子的原因, 梁欢这房子周围的树木差不多都被砍了, 只留下稍远处一些不是很高的细叶乔木,或多或少的掩映着这山顶的风光。
这倒是方便了吴筠。他恹恹的坐在楼梯间外延的阳台上,慢慢的数着山下的屋子。
自从那天和梁欢进了这个屋子, 他差不多就再也没能走出去过。倒不是梁欢如何限制他,而是换了任何一个人, 在每天都要被放一小碗血的情况下,想必也不会有多少精神出去逛。
所以这两天他唯二的活动地点就只有梁欢安排给他的那间房, 和这可以相对看得远一些的阳台。
山下的村庄是吴筠之前不曾见过的, 零零散散的类似席芮住的那个木房子的木屋,还有现在这个别墅式的砖房子,交相点缀在田间河畔, 加上每天清晨傍晚时候偶尔升起的袅袅炊烟, 这个阳台上看到的景色倒也还算安详。
只是再安详的景色也不能安抚吴筠心头的恐慌。
算上来的那天,他已经被关在这里有三天了。这三天他之所以能不声不响的接受梁欢的放血并且还坐在这里看风景, 是因为他笃定席芮会来救他。
可是现在, 他不那么肯定了。
虽然不知道席芮打的什么主意,但是,至少,短期之内,他是不要指望席芮了。
可是, 这样一天天的下去,那不知道是何方神圣附体的、没有多少医学常识的梁欢日复一日的放血后又不给补,只怕在金蚕他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成了一具尸体了。
尤其是他附近还有一个时时刻刻想着要他命的叶静华在虎视眈眈着。
叶静华, 就是出钱拜托梁欢绑他的人。
只是,讽刺的是,叶静华让梁欢绑架他却不是为了替她那个练飞降头的父亲叶希廉报仇,而是为了他身上的凤凰血。
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吴筠也变成唐僧肉了。
那天跟着梁欢到了这屋子,见到了之前曾经见过两面的叶静华,原本以为是为了那天飞降头的事情来的,没想到叶静华开口就是向梁欢求证吴筠凤血者的身份。得到确认后,就要带吴筠走。
吴筠这个时候也知道事情没自己想的那么简单了。
梁欢倒也爽快,明明白白的道出了吴筠确实是凤血者后,便一口拒绝了叶静华的要求。面对叶静华气愤的“收人钱财却不办事”的质问,梁欢用他强大的逻辑证明了他已经完成了叶静华的委托:找到吴筠。但是找到吴筠并不意味着就要把吴筠交给她,所以吴筠目前还是他的。
最后企图硬来的叶静华被梁欢扔到了山下。
想到这里吴筠不由长长的叹了口气,为什么叶静华这么不中用呢?听她的口气,她也是练过黑巫术的,而且时间还不短。既然能支使梁欢找到他,为什么就不能好歹和他对上两招呢?
居然一交手就被控制住,那么大的口气,这么小的本事,实在让人失望极了。
害他白白丢失了一个逃出去的机会。
眼下,只有试试最后一个办法了。
吴筠把目光移向北方,这些日子梁欢一直禁止他靠近屋子的北边,看来那边就应该是自己唯一的出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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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渐渐偏西,林间吹来的风开始染上凛冽的味道。
吴筠扶着阳台边上的栏杆小心站起,又定定的靠着栏杆站了一会儿等眼前的眩晕感过去了,才移步开始往楼上走。
“你想去哪里?”恍若幽灵——本来也是幽灵——的梁欢突然在背后出现。
“晒太阳,我冷。”吴筠扶着墙恹恹的道。
“你已经晒了那么久了!”梁欢抱着双臂,“回房!”
“我很冷。”吴筠无力的垂着眼帘慢慢转过头,有些吃力的一个字一个字道:“正常人就算是鲜血也是半年才献一次的,实在穷得没办法的人卖血一次也是要休息最少半个月的。你这样天天放我的血,却还不准我休息,你真的是在大学校园里呆了四十多年吗?你不如一次把我身上的血放光算了。”
梁欢语塞了一下,脸色随即因为被吴筠戳到痛处而脸色变得森冷,“我的事还轮不到你管。”袖子一甩,转身走下楼去了。
吴筠扶着楼梯扶手站了一会儿,确定梁欢已经走出楼梯间没有上来的意思后,扶着楼梯扶手开始往天楼上走。
此地的房子,因为地处南方,屋顶都是建成角度很有些大的三角形,于是于是在顶楼就会形成一个比较大的横切面为三角形的空间,当地人称之为天楼,因为很少会有人往这里来,什么有碍观瞻的东西他们都会往这里丢,算是一个不小的杂物间。
万幸梁欢还没有染上这个恶习,当然也可能是他没什么东西往这里丢。总之吴筠上天楼的过程还算顺利,没被什么东西绊倒,摸摸索索的到了西边的山墙上开的小门,打开,吴筠弓着腰爬了出去。
这外边是一道外延的接屋檐水的水槽,足够一个成年男子站在上面。因为没阻碍,这上边阳光特别充足,而且旁边的墙体也是晒了一整天的,摸上去有种暖洋洋的感觉,对吴筠目前这种状况而言实在是诱惑力十足。
不过这并不是吴筠的目的地。
因此只是靠在墙体上汲取了一会儿热量,吴筠就又扶着墙体小心翼翼的绕到了屋顶正面对着北方的水槽中,然后扶着一边与屋脊垂直下来的垂脊坐在了瓦上。
瓦上热热的,记得小时候住在隔壁的一个爷爷曾经说过坐在热板凳或者是太阳晒过的很热的石头上会长座疮,不过眼下吴筠却是早忘记了。
坐着休息了一会儿,吴筠才开始往北边看,然而这里毕竟不是那最高的山峰之上,他所见的也只有一片蔓延出去的森森林木。再加上头昏眼花的,看了没一会儿就觉得太阳穴处阵阵隐痛,实在不舒服的厉害。
太阳虽然已经西斜,热力却依旧不可小觑,至少是对吴筠而言。然而吴筠不死心,坐着休息了一会儿又攀着垂脊手脚并用的一步一步往上蹭,走一步休息十来秒钟,然后爬到屋顶脊梁上坐着,抱着旁边的鸱尾固定好身体,开始新一轮的扫视。
首先看的是下面的小院,一圈白色的栅栏稀稀疏疏的围着小院,看着很有种中看不中用的感觉,然而吴筠却知道,在那又矮又稀的栅栏上,梁欢很是附了不少咒术,至少当初被扔出去的叶静华在外边怎么叫嚣也进不来。而这道栅栏将是他出逃的第一道有力阻碍。
不知道五雷符能不能对付?
吴筠开始在心头回忆在张景初那里曾经见过的五雷符。只是就算是他画出来了,没有茅山派独传的心法咒语,也发挥不了作用的吧。
不过——
那是什么?
眼光偶然瞥到山那边的一个移动的物体,吴筠的心陡然雀跃起来,甚至因为兴奋而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不过就算这样也不能稍微遏制住吴筠心头的喜悦。
紧紧的抱着身边翘起的鸱尾等眼前发黑的感觉过去了,吴筠才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
顺着刚才的方向看过去。果然,那一个个移动的,在视觉上小如指甲盖的东西可不就是汽车。而那长长的、从这里看过去的不时被绿色掩映的白色带子显然就是通往席芮对面那个小镇的马路了。
一旦看到了,想到了,吴筠很容易就把对面的景象和自己想到的对上了。
马路对面还有小半截露出来的碧色,显然就是那大河边沿河栽种的垂柳了。前方极目处,有一丛包围在群山之中的挤挤挨挨的方块儿,显然就是那小镇了。而席芮,就在小镇隔河那边!
吴筠兴奋得几乎抱不住那鸱尾而摔下去,直到脑袋狠狠的磕在上边才被痛醒过来。抬起手一摸,万幸没有流血,不过额头上倒是微微肿起了一小块。
只是这样也足够吴筠清醒了。
如今以他日日放血的情况,虽然才三天,身体却也差不多到达临界点了。只是久晒了些太阳就这样,他要怎样才能走出这个房子?
而且还不能被那同样觊觎他的血的叶静华半路抓了去!
长长的叹了口气,望着那根本就看不见的斜屋,吴筠的心又有些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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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高处,无论是山还是树,甚至还可以推广到官场职场,总是上去容易下来难。或者还可以套一句晚唐诗人李商隐的诗,“往上爬难下更难”。
总之吴筠现在就是落进了这种困境。
往上爬的时候拼着一口气,还有旁边垂脊的帮忙,爬一步休息一下倒也慢慢爬上去了。可是想要下的时候,看着下边那高高的院子,本来就因为失血而头晕目眩的吴筠更加头晕目眩了。
根本动都不敢动一下。
蜷缩在瓦上,为了不加剧自己头晕的感觉,吴筠只能尽力往对面山上看了。
至少,绿色的树木总比下边那象征着囚禁的栅栏要好些。
只是,看着看着,吴筠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他总感觉有一道隐隐约约的光线从理论上应该是席芮所在的那个地方发出来。只是每每他提起精神去看,却又什么也看不到了。
吴筠不死心,努力睁大已经开始发黑了眼睛,极力提起体内已经近似于没有的法力,慢慢的捕捉那游离与在他眼中已经变成黑色的郁郁草木之间的光线,一道肉眼看不到的细丝出现在他眼前。
“你在干什么?”梁欢暴怒的声音陡然从下边院中响起。同时一股大力发出,一下子把吴筠从屋顶上扯了下来。
吴筠眼前闪过一道白光,重重摔在院中的草地上,终于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