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啪嗒啪嗒地从光洁的玉石地板上跑过, 留下一串湿漉漉的小脚印。
九蒙一听到这个声音脑门就疼。“吉祥, 穿上鞋子走路。”
吉祥总是觉得鞋子硌脚不愿意穿,但又不明白柔嫩的脚掌和小猪蹄子之间的区别——刚刚化形的时候坚决不愿意穿衣穿鞋的吉祥和小海星在花园裸奔的时候,脚丫子曾经被碎了一半的大贝壳划出一个不长但是挺深的口子, 当下嚎得园子里最老的那棵珊瑚都抖了几抖,这才勉强愿意让人给他套衣服。也是从那时候起, 九蒙严厉命令小猪只要变成人的话都必须要穿戴整齐,所以这个让他头疼的声音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吉祥因为今天入学成功, 还受了委屈, 仗着敖光对他作为补偿的纵容又开始洗完澡光溜溜地跑来跑去,最后还是织织双手叉腰大声斥责了他一顿才穿上衣服,但还来不及让他穿鞋就被挣脱成功, 现在光着脚来骚扰九蒙了。
龙宫向来是比照人间四季变换昼夜交替的规律的。眼下就要到夏天了, 九蒙也换下了一贯的交领银边袍子,改成了轻薄的白衫, 在房里夜明珠的熠熠照耀下似乎能够透过薄衫看到底下的白皙肌肤。吉祥熟门熟路地撞进门来, 蹦上九蒙放置在床边的青竹长塌。
九蒙瞪着他——的脚丫子。虽然龙宫里的地板必然是一尘不染,但是生性有些洁癖的九蒙还是对吉祥光着脚跑了一圈还蹦上自己长塌的行为很不满意。“鞋子呢?”
吉祥不理他,自顾自在凉丝丝的长塌上打滚:“今天的芙蓉蛋皮饺子真好吃。”
原来小猪是特意过来表扬九蒙的。
九蒙几乎精通任何主妇技能,偶尔来了兴致所做的点心小食更是让吉祥喜欢得不得了。
九蒙放下手里的书卷,起身过去揉他一头短短的软毛:“今天怎么上的山?”
招摇山的收徒条件人尽皆知, 想当初九蒙也是差一点要被送上山去的。今天得知小猪顺利上山的时候九蒙既吃惊又有点得意——自己教出来的小东西虽然平时让人上火,但是关键时刻挺争气。
不过吉祥一听到这个又生气起来:“你们都没有告诉我!”
自从敖光宣布吉祥要去南山以来,龙宫里上至敖光下至花园里为珊瑚清沙泥的园丁都一直在灌输他上学如何有趣如何难得如何让人心驰神往, 但却没有人告诉他原来那座山轻易是上不去的!
在山上吃了一点苦头的吉祥深深觉得自己被欺骗了。
九蒙当然不会告诉他忽悠已经成了大家对付他的一致手段,只得更用力地揉他脑袋:“反正你及格了不是么。这很了不起呢。”
“小海星什么时候能出水和我玩?”吉祥躲开九蒙的手,坐起身来扳着脚丫子问。
“上了山没有交到新朋友么,还惦记着它。”九蒙笑着收回手:“不许在我的塌上摸你的脏脚板——这么喜欢它也不见你给它取个名字。”
“没有脏!”吉祥把脚板亮给九蒙看,确实还是白白净净的,宫里的地板确实干净。“它是我小弟,我当然要一直带着它的……咦。”
“干什么?”九蒙莫名地推开突然往自己身上凑的吉祥。
吉祥睁大眼睛扒住九蒙的衣襟:“那是什么?”
“什么什么?”
“你耳朵下面……”吉祥比划:“有一块红红的。要流血了吗?”
吉祥认为只有受伤了皮肤才会变红。
“什么红红的……”九蒙声音猛地一顿,突然间腾地站起身来,差点掀翻了还扒在他身上的吉祥。
吉祥歪头看九蒙一手捂住那块变得红红的地方。“没有流血吗?”
“那那那……那是……”九蒙又惊又羞又恼:“那不会流血。”
“你现在全部都变红啦。”吉祥惊奇地说。“长得好快。”
九蒙果然从脸到脖子都变红了。
虽然明知小猪肯定什么都不懂,但是九蒙惊恐地联想到自己是今天就换了夏衫的,头发也束了起来……
“啊啊啊啊!!!”九蒙抓狂了:“你快回去睡觉!”
“不回去。”吉祥才不怕他。“敖光说今天晚上要看书到很晚。”
敖光无法向吉祥解释身为龙王一天有多少要处理的事情,只把在书房里处理事务的行为一概对他说成是看书。
“都上灯了!现在不睡觉明天怎么起床!”九蒙一把把他提起来:“现在不比以前,刚上山不能迟到!”
吉祥撅嘴巴:“我还要去?”
“当然!”九蒙大步走到门边,把他往外一丢:“以后你每天都要去。”
吉祥大惊失色,跳起来挠门:“每天都去是什么意思?!”
九蒙不理他,气急败坏地冲到房里翻找镜子。
过了一会,吉祥就被房里传出的凄厉叫声吓跑了。
……………………
昆仑
白泽难得好兴致地站到莲池边喂鱼。
“现在的鱼儿架子越来越大了。”白泽一边往莲池里投下被掰成小块的点心一边向身边的男子说。“难得我来看他们,居然都不理我。”
“现在是半夜。”陆吾温和地说,他的脚边摆着一只很小的铜炉。“我想鱼是不习惯半夜吃食的。”
白泽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自顾自地把手里的东西全都投进了池子里。
“这个池子一点都没变。”陆吾站在他身边,看着池子里随着夜风摇摆的荷花。昆仑在神力加持下四季花开不败,这莲池里的花虽然开得很热闹,但这全盛的含苞的数量,却是从来没有变过的。
“鱼少了。”白泽说。“少了一条小鱼。”
“九蒙?”陆吾也笑了起来。“我还记得你跟我们炫耀的语气。”
“九蒙本就聪明。”白泽说。“当初我在东海发现他的时候,就知道的。”
“对了。”陆吾垂下眼睛。“我记得你说你是在……”
“【那片海里】发现九蒙的。”白泽接下去。“九蒙多少受了一点影响。”
“不过他本来就很聪明。”白泽想想又补充了一句。
陆吾笑了。“我知道。”
昆仑的九蒙,当初因为少年争强和司禄星君打赌,以一人之力击杀不周山下的盘伏百年的三眼毒龙,虽然事后被白泽气急败坏地教训了一顿,但是九蒙还是因此在天界名声大噪。
不为别的,只为九蒙在不久前还只是一条灵智未开的普通小鱼。九蒙的潜力和进步的速度都不得不让人惊奇。
当然,对于仙寿齐天的神仙来说,九蒙从鱼变人,再从人到仙确实只是惊人的,一瞬间的事情,但是对九蒙来说,却是数年不分昼夜如饥似渴吸收一切所能抓住的东西的日子。
“你心情这么好。”陆吾看他。“莫非九蒙要回昆仑了?”
白泽摆摆手,嘴角扬起的弧度很是可疑:“他从小就固执得很。我只是刚刚去了东海一趟,换回了最后一朵未凋的春花而已。”
落英庭院,满地春红。
醉卧在桃树下的青年肌肤如玉,一片桃花轻轻飘落腮边,留下了让他醉醒后跳脚不已的红色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