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白在房里转来转去, 抓了半天头发, 终于在吉祥被他转晕之前停下,盯着吉祥看。
吉祥被敖白看得毛骨悚然。
敖白收回视线,开始翻箱倒柜。
“干什么?”吉祥蹲在敖白身边, 看他从一堆零碎的玩意中扒拉出很多莹白的贝壳。
吉祥拈了一个起来,发现和他平时玩的不同, 上面印着一个白色纹章,并不起眼, 但是很清晰。
敖白头也不抬:“打包。”
“打包干什么?”
“出去总得带钱吧?”敖白说。“海里不比人间, 银两不通用,都是用的这个。”
“你当是在家里么,出去了想买个什么都要付钱的, 唔, 宝石也很值钱,不过我听说打仗的地方都兑不开大钱的, 还是带些能用的好。”敖白收拾的动作很快, 看来业务纯熟。
吉祥有点羡慕:“你有钱啊……”
九蒙从来不发钱给他用的,从人间带回来的他不管,但是海里用的吉祥从没有得到过,平时吉祥不买什么东西也不会念想,现在看到敖白居然有一堆可以自己支配的钱, 不禁觉得敖白有点厉害。
“好了,就我们俩,这些够了。”敖白站起身。
“我们俩?”吉祥眨眨眼。
“难道你要叫上九百九?”敖白有点忧郁:“他现在虽然不算凡人了……但是出去能抗住吗?”
吉祥翘鼻子:“我要自己去。”
“不行。”敖白立刻否决:“你认路吗?遇上匪徒怎么办?”
“那你就认得?”吉祥反问他:“你去东海都是去宫里玩吧。”
敖白语塞。
“你之前还禁足呢, 这次再跑,可就不知道该怎么罚了。”吉祥利索地把敖白打好的小包袱抢过来:“我能找路的。你教我怎么出宫就行了。”
“不行!”
“敖白,”吉祥看着他:“你自己就够忙乱了,不需要每次都要陪我一起。”
“我能找到敖光的。”吉祥露出一口小白牙:“放心吧,我可有把握了。”
什么把握?敖白在心里反驳,但是看着吉祥的表情又说不出话来。
“好了。”吉祥衣服整好包袱背上,踌躇满志:“要往哪里走?”
……………………
敖白骨子里远远不及他的长相来得乖巧,偷跑这种事情更不是第一次干——但是现在龙宫戒严了,事情就变得有些难度。
“前面西宫有一面靠着宫墙,里面一间侧殿墙很矮,外面的巡逻走一个来回有一点时间,只要摸住了时间就行——可是从昨晚开始就加了人。”敖白带着吉祥东拐西拐,溜进那间没人的侧殿,爬上大梁商量。
“我那边也有地方能出去,不过先前被抓了一次,现在守备密得很。”敖白和吉祥一起叽叽咕咕。
“那这里怎么出去?”他们从里面揭了两片琉璃瓦,往外窥伺。
“要是能绊住他们就好了。”敖白眯着眼前看,外面的巡逻人数果然增加了。“但又不能弄出大动静,不然一定要被发现的。我以前想过隐身,但是对守宫卫无
效,他们都是眼睛很利的高手,也不容易被普通的东西吸引注意力……”
“那不普通的东西可以呗?”吉祥突然说。
“啊?”
吉祥掏出呼噜,倒出一颗小小的种子。
“师傅给了我很多好东西。”吉祥在敖白耳边摇了摇呼噜,里面沙沙响。
“师傅说出事但求保命为先,教了我很多有用的——”吉祥把呼噜取下来:“所以你不要担心,我自己也能有办法的。”
吉祥把种子弹出去,敖白看见那颗小小的东西顺着风飘飘悠悠地落到宫墙另一头的花丛里。
“你——”敖白迟疑。“要怎么做?”
“我打架可能不如你。”吉祥多扒了几块瓦,露出个更大的洞,然后回头一笑。“但是我很聪明的。”
一边四蹄并用地把自己衣服塞进包裹一边得意洋洋夸自己聪明的小猪也只有吉祥了。
吉祥重新把包裹绑回自己身上。
敖白看着吉祥骑上呼噜,突然又塞给他一个东西。
“?”
“传音螺。”敖白说:“和大舅给你那个不同——能互相说话的,但是有距离限制。你带上,出去了我教你怎么去东海。”
吉祥点头,吸了一口气,转头去看。
敖白也看。
“一,二,三。”吉祥念念有词。
“三”字刚出口,墙外就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噼啪声。
“什么人?!”巡逻的守卫立刻向发声的地方围了过去,
敖白目瞪口呆地看着刚才吉祥弹出去的种子落下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疯狂摆动的东西——以至于连他身边的吉祥什么时候冲了出去都没发觉。
“这是什么玩意?”那几个守卫也糊涂了。
半人高的绿色植物挂满了豆荚一样的东西,茎叶一边狂抖豆荚一边爆开,噼噼啪啪煞是热闹。
“什么时候长了一棵……豆子?”
“能吃吗?”其中一个问道,随即立刻被其他人推搡了一下,不吭声了。
敖白看着那几个守卫一把火烧了这颗来历不明的东西,神色复杂。
他并不吃惊那棵诡异的东西能成功地吸引守卫的注意,也不讶异吉祥会有那奇怪的玩意——从青华那里拿的,多奇怪都不奇怪。
他不明白的是,吉祥是怎么让那棵种子瞬间长大的?
吉祥……究竟在山上学了些什么?
……………………
西海的龙宫外和东海一样,也是王城——但是比起东海,西海的各种限制就严苛得多。
吉祥顺利溜出来了以后,很快就按着敖白的指示,先找个角落化了人形,再往城南飞去。
路上多数是坐着水母或者海马的水族,吉祥骑着个葫芦,十分引人注目。
吉祥最喜欢围观群众的羡慕目光了,一点都没有“逃犯”的自觉,十分得瑟地和呼噜大摇大摆地从街道中穿过,找到了城南那块最大最高的海底礁。
在海底礁的最高处,各种大型鱼类穿梭有序,几个穿着荧光衣袍的水族浮在那些鱼中间疏导引路。
吉祥仰着头,看一只巨大的海龟缓缓游过他头顶。
“小公子要出行还是要散步?”一个躬着身的水族一跳一跳地朝吉祥过来,脸上两根细长可笑的长须。
“散步——”吉祥不明白。
“那个。”水族笑眯眯地指了指刚才那只悠然游过的海龟:“那只能在城里用,我们的海龟沉稳可靠,有足够的时间让小公子游览——小公子外地来的?”
吉祥摆手:“我要去东海。”
“多少钱?”想起敖白的嘱咐,吉祥又添了一句。
“那要看小公子想怎么走了。”那个水族拈拈自己的长须:“小公子可有出城许可了?”
“哦——有的。”吉祥开始在包袱里一阵乱摸,最后掏出个巴掌大的玉牌。
这是敖白一开始就再三叮嘱的,哪怕是钱丢了这个东西也不能丢。
那个水族一看,脸色立即一变:“小……公子请随我来。”
那水族急急把吉祥领到一处空旷的地方:“小公子喜欢快的须鲨还是——”
“我要缟臂。”吉祥立刻说。“我要一头空的,多少钱都可以!”
吉祥财大气粗地挺起胸。
“不敢不敢……啊,我们正好有……”那水族掏出一个怪模怪样的哨子吹了两声,一片阴影就缓缓从礁石底浮起,直到和礁顶相平。
吉祥很满意,眼前的鲸鱼看起来挺结实。
和水族商量了一下,吉祥还是坚持把贝壳数给了他,然后由他领着进了鲸大张的口里。
缟臂鲸算是个头小的,走进去里面也就安了两个房间,有配套桌椅和床具。
“小公子要去的地方,得走三天,中途不停,每天出海换一次气,到了出去就是。”那水族给吉祥指点了存放饮食的地方,又躬身退出去了。
其实不是没有更快的选择,但是敖白坚持吉祥要包下一头缟臂,在海里这也算是最为安全靠谱的出行方式之一——只是要多花些钱罢了。
吉祥把小包袱放到桌上,掏出传音螺和敖白报告。
“等你出了城走远些,传音螺就不能用了。”敖白的声音里掩不住担心:“凡事要自己注意。”
“我知道的。”吉祥挠挠耳朵。
比起路上不太可能遇到的安全问题,更让他沮丧的是三天都要蹲在这个只能靠劣等(不能和龙宫比)明珠照明的地方。
“吉祥,到了那里,你就不要再用呼噜了,租只海马。”敖白总觉得吉祥生来就是一副生存能力底下的样子,禁不住喋喋不休:“也换套衣服,不知道那里现在怎样了,还是不要太显眼为好。”
“嗯。”
“然后立刻去找驻军——大伯必定在军营里的。我听说打仗的地方都不太平,不要到处玩乐,也不许多管闲事。”
“嗯嗯。”
“除了大伯和军士,谁跟你说话都不要搭理,要马上走开。”
“喔喔。”
“——吉祥。”
“嗯嗯?”
“你真的能……你要平安找到大伯。”
“嗯嗯!”
在敖白看不见的,游出了西海王城的缟臂鲸肚子里,吉祥笑得志得意满,握紧了热血的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