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为了楚淮南, 第二次为了何雨英,每一次都是因为别人而选择背弃了他。
见他看起来没有大碍, 而且似乎清醒了过来,何微澜不禁又惊又喜:“你醒过来了?!”
“嗯, 很清醒,而且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他的脸上无惊无喜,声音十分冷淡。
终于看出他的表情有些不对劲,刚欲上前的飞剑又停了下来,何微澜脸上的笑容一僵,然后苦笑一声,道:“你恨我对你动手?”
“是!”
毫不迟疑的肯定答复让何微澜的心猛然下沉, 苦涩得仿佛泡在又咸又涩的海水里。
望着曾经亲密无间的男人, 她在心中自语,原来,他看别人的眼神是这样的。那样的眼神冷漠得像是对待陌生人一样,不, 或许说连陌生人都不如, 因为那其中分明还带着一丝恨意。
何微澜突然间感觉自己很委屈,因为那根本就不是她的本意。
他认为,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错,不该不相信他,不该对他动手,可是,如果要她眼睁睁地看着他杀了楚淮南, 杀了何雨英,她日后又该如何原谅自己。
望着远处那个冷酷如冰浑身充满血腥味的俊美男子,何微澜突然而言有了一种彻底的明悟。
站在卫君一的立场,他没有错,因为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如此,对他来说,杀人无关对错,而只是一种保护自己的本能。
真正错的那个人是她,是她错误地以为自己能改变一切,幻想着能够找到一种平衡令双方都满意。而实际上,他们俩的矛盾从一开始就存在,并且以后也不会有根本性的改变。
她只是个平凡的小女子,既没有能力让卫君一为她改变原则,也不可能让道宗魔宗握手言和,所以,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必须选择其中一方。正如叶奉之所言,她不可能再逃避下去了。
只是,一想到要放弃那个深爱自己的男人,对她而言,那好像是一件比死亡还要痛苦的事情。
她抬起头,茫然地想要寻找些什么来支撑自己的信念,但目光刚一碰触到那冰寒彻骨的视线,所有积攒的勇气又瞬间被打散了。
卫君一说的其实一点都没错,无论自己的初衷是什么,她最后还是动手了,或许,上天已经替她做出了选择。
意识到这一点,何微澜顿时觉得她的心好像被割掉了一大块,那种锥心的难受好像都感觉不到了,有一种很不真实、很虚幻的错觉,就像她是完全无关的局外人在看待别人的爱恨情仇一般。
鬼使神差地,她只说了一句话:“我也恨你。”恨他当面杀了那么多人,让她想逃避或是欺骗自己都不可能。
所以,就让他再恨她一些吧。
“我知道。”卫君一好似漫不经心地轻轻点头。
他知道她最是心软,可自己偏偏在她面前杀了无数的人,包括玄英门那些同门。那时的虽然他无法控制自己,但记忆还是有的。
他在心里对自己冷笑,知子莫若父,他爹说的没错,于他而言,这些人根本无足轻重。
他毫无情绪的回答令何微澜如坠深渊,无言以对。现在的她,之所以还能站在那里,大概就是可怜的自尊心在作祟了。她甚至突然间有种十分滑稽的感觉,为什么到了现在,她还能保持十足冷静,没有扑到他怀里放声大哭,也没有失控地大吼大叫。
即使已经在心里做了选择,但她知道,她这辈子都只会爱一个人,那就是眼前一脸冷漠的卫君一,而且她用自己全部的力气和生命,全心全意、刻骨铭心地去爱,即使他已经不爱她了。
短短的几句对话落到其他人耳中,自然有了各种各样的猜测。当然,对于他们来说,传递出的最重要的信息是,卫君一似乎恢复正常了!
玉寒天此时也来到了近旁,见卫君一恢复了理智,甚至顾不得再仔细确认,就第一个飞了过来,叫道:“公子!”
卫君一终于移开了一直注视着何微澜的目光,看了一眼情绪有些激动的玉寒天,淡淡说道:“知道了。”
说罢,竟是再不理会旁人,左手一扬,收了雷剑,脚踩金色飞剑便往西边去了。
一场血腥至极的杀戮以如此奇怪的方式骤然结束,实在让人感觉匪夷所思。在场的还活着的十几名元婴修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无一人真的上前拦住卫君一的去路。
更有不少人将疑惑不解的目光投向了何微澜。只是,因为搞不清卫君一那杀星跟着美艳女修到底是什么关系,也不好上前贸然逼问。
何微澜则对周围人的目光完全视而不见,望向前方的眼睛毫无焦距,编贝细齿用力地咬住自己的下唇,直到渗出血来。
她很想追上去,拉住他跟他解释所有的一切,然后请求他的原谅,但是,与此同时,那个理智的她又在命令她不可以回头,而且要牢牢地站在原地,连哭都不能哭出来……
合欢魔君悄悄传音给杜尧山:“现在咱们怎么办?”
杜尧山看了他一眼,道:“莫非魔君有意再去追杀卫君一?”
合欢老魔一张老脸当时就几乎挂不住了,好容易才挤出了一个有些走形的笑容:“你这是什么话,卫君一既然清醒过来,当然是站在我们魔宗这边,还提什么追杀不追杀的。”
那他之前杀的修士怎么算,再说了,虽然卫君一清醒了过来,但谁也不能保证他还会不会发疯呀。杜尧山在心里暗暗吐槽。
当然,如此显而易见的道理在场的修士都是心知肚明,只不过没一个人愿意主动说出来给大家心里添堵,谁让这疯子的实力太过强大了呢。
眼见合欢魔君脸色不好看,杜尧山非常自觉地马上换了话题:“魔君言之有理,嗯,过了今日,咱们魔宗第一魔君应该就要换人了,当然,青玉魔君想必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就是。”
合欢魔君眸光一闪,点头道:“不单是我们魔宗,估计整个天染都很难找到第二个像这样的……英才,事到如今,除了传说中的化神修士,天染修仙界还有谁能奈何得了他。唉,卫风黎倒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呀。”
一想到青玉宫日后声威大震,合欢魔君就忍不住酸溜溜地想,本君生的儿子也不比卫风黎少啊,为什么就没一个看着像样的。
杜尧山很快想到此节,也马上开始犯愁了,青玉宫一家独大,那他们弱水门以后的日子岂不是更难过了。
相比魔宗众人各式各样的担忧,道宗这方的修士更觉情况大大的不妙啊。像卫君一这样的怪物要是站在了魔宗一边,那他们道宗就要彻底被对方压制得无法翻身了。
不单单是那些道宗各派领袖,远处围观的众多金丹修士同样也对未来充满了担忧,议论声不绝于耳,还有一些修士因为亲朋好友命丧卫君一的剑下,手握成拳,一脸愤恨地望着远去的紫衣身影。
“莫师叔,我们现在怎么办,还要和魔宗的修士继续打吗?”一名元婴初期的修士凑过去问。
莫无涯看了一眼已经远离的卫君一,说道:“先和其他宗门商量一下,然后再作打算。”
一直与青玉魔君交手的申赫词显然时刻关注着四周的情况,眼看卫君一大摇大摆地过来了,立刻慌乱成一团,当下就要逃走。青玉魔君则心情大好地追了上去,久战不下的他尽管灵力几乎耗费殆尽,但碧空中的赤金剑漫天飞舞依旧亮如骄阳,丝毫不见受到明显的影响。
商别离见此情景,忍不住在心里低叹:“天不助我玄英门啊……”
有卫君一在,他自知今日无论如何也杀不了青玉魔君,一向最是顽固的他突觉意兴阑珊,索性挥手收了自己的法宝天罗地网,冲一直和他纠缠不休的戚子路道:“老夫告辞!”
说罢便飞身离去。
身后的戚子路则发出一声大笑,道:“哈哈哈,商老头,你是怕了吧。”
商别离根本没理会这挠痒痒般的挑衅,头也不回地走了。
在与目不斜视的卫君一侧身交错而过时,商别离不禁回望了他一眼,心中一时间感慨万千。想当年他就猜到了,卫君一修炼大成之日必将惊动整个天染修仙界,然而,他却也万万没料到,这样的传说会从一场惊天动地的血雨腥风开始。
如果早知道有今天,他或许根本就不会去追天玄秘典,而是先选择斩杀卫君一了。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很容易想象,申赫词被青玉魔君毁了肉身,而元婴在出逃时也被卫君一以雷剑瞬杀。道宗与魔宗双方各自盘点了自己的损失,然后便一前一后地从青灵山自动撤离了。
青血秘境的归属,依旧是未知数。
道宗方面,灵兽宗的高阶灵兽被魔宗炼尸宗偷袭,几乎无一生还,派去救援的五道宗李真人重伤逃离,青灵山主战场元婴修士死亡四名,重伤两名,金丹修士死亡上百,伤者无数。可以说,道宗的实力大大受损,自然无力再战,选择撤离很正常。
而魔宗这边,元婴修士共死亡六名,包括与申赫词一同叛逃者,金丹修士的死亡数量与道宗相差不多,至于派去偷袭的炼尸宗,只能说惨胜而已,付出的代价也不小。所以,相比道宗,从死亡的高阶修士来说,魔宗这方的损失可能更大。
当然,这是不包括卫君一在内时的实力对比。如果加上了卫君一,魔宗的综合实力就明显高出道宗许多了。那么,为何魔宗一方也会做出撤离的决定呢?
这就要从申赫词死后发生的事情开始说起了。
见卫君一安然无恙,青玉魔君自然大喜过望。只不过,他想来多思多想,深谋远虑,对卫君一先前的走火入魔依旧耿耿于怀,深有不安。
除去卫君一之外,他可能是最了解卫君一修炼状况的人,所以,青玉魔君没有被这种表面上的巨大优势冲昏了头,而是十分理智地下了撤离的决定。
合欢魔君与杜尧山等人自然大感惊愕,只不过,他们的目光一扫到青玉魔君身边站立着的一言不发的某人时,就马上什么不满都没有了。
相比道宗,强者为尊的信条在魔宗修士的心里烙印更深更重,所以,即使卫君一杀了他们门下不少的弟子或者长老,这些魔宗大佬心里实际上也没有多少抵触的情绪存在。
等众人散去,青玉魔君让受伤不轻的玉寒天去好好养伤,然后便在他们两人外侧布下了一道隔绝声音的防御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