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情凝固了许久, 曲悦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什么?”
若不是她在父亲的合道幻梦中曾看到过奇门老祖隋圣君,真真是一派仙风道骨,此刻听罢,几乎要认为他是个邪修。
温子午并未回答,深深叹了口气,表达出自己的心情:往事不堪回首,此乃一生洗不掉的污点。
曲悦却突地醒悟过来:“隋圣君将我爹的骨埙挂在神殿净化那十年,我爹就看上我娘了吧?”
当时曲悦就有这种预感,才会在那群天女里找寻母亲的踪影。
所以,母亲下界被奇门这伙人蹲了,并不是偶然。
父亲抢走了母亲的天人翅,母亲就得一直追着父亲满世界跑,创造两人相识的机会。
等等。
曲悦想到华夏一个关于牛郎织女的神话传说, 说是牛郎在灵牛的帮助下,偷了织女的羽衣,导致织女无法返回天界?
怎么那么像她爹娘?
是这神话故事给了父亲灵感, 还是父亲创造了这个神话故事?
曲悦满腹狐疑。
却听温子午道:“小侄女, 你想多了, 你父亲做这事儿, 并不是为了制造什么邂逅。那会儿我们无相界有位合道巅峰的道君, 过五千岁的大寿, 我们只知大祭司肯定会派天女来送贺礼,并不知是谁。”
曲悦一讷:“既不知是谁,您如何说我爹那会儿打不过?”
温子午道:“你父亲当时连身体都还没修清楚, 能被大祭司派下界送礼的天女,无论是谁,他都不可能打得过。”
曲悦更不懂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温子午道:“他与那道君门下一位亲传弟子有点过节,那亲传弟子恰好被派出来接寒露,我们便赶在前头埋伏。抢了寒露的天人翅之后,她醒来哪里气的过,立刻锁定你父亲,追上去。然而没有天人翅,在凡间灵气受限,你父亲便将她引走了……”
九荒插了句嘴:“和那道君的弟子有过节,为何不直接打他?”
“打他一顿,哪有给他添堵,给他正过大寿的师父添堵爽快。”曲悦想也不想就说了出来。
她心眼小,报复得罪过自己的人也喜欢采用这种方式,但她绝不会牵扯到无辜之人。
曲悦语气严肃:“温前辈,这种行为,搁在我们华夏是要上异人法庭的。”
温子午稍作沉默:“你们华夏的异人法庭,据说是你父亲建立的?”
曲悦被噎的颤了下嘴唇,沉着脸问:“那我母亲可知前辈们都参与了?”
“知道的。你父亲插刀一流,当年为讨寒露欢心,打着替她报仇的名号,我们师兄弟几人除江檀之外,全被他收拾了一顿,连师父都没有幸免于难。尔后你父亲还当着寒露的面,将自己逐出师门,说与我们这些败类划清界限……”
温子午欲言又止,糟心的不想多提,“关于我的‘春宫图’事件,害我人多就结巴,正是源于此事……”
活该。
曲悦在心里想。
“容晚辈冒犯问一句,隋圣君莫非与那位道君也有过节?”
温子午摇头:“没有,我师父与那位道君虽无深交,却也是多年老友。”
曲悦问:“那……”
温子午道:“你父亲是他老人家最小的弟子,纵容的很,但凡他开口,便没有不答应的。还整天给我们师兄几人洗脑,说你父亲身世可怜,要我们务必让着他。”
经他一提,曲悦也想起了父亲的遭遇,对这样毫无底线宠着父亲的隋圣君,也是不知该报以何种心情。
她只能将矛头指向温子午:“可是前辈,这种不义之事,是胁迫着就会做的?”
“小侄女,你有所不知,我们那个师父……哎。”温子午不解释了,“我们奇门弟子,确实也不是多守规矩,但这种事儿,一辈子我也只做过这一回。”
没有继续说下去,言下之意是,他待曲悦好,这其中是有因果的,曲悦莫要想太多,坦然接受便是。
曲悦也不说话了,低头喝粥。
画卷慢慢自行收拢,落回桌面上,童子在房外等着,曲悦让九荒将画卷送出去。
待九荒回来,重新在她对面坐下,见曲悦神色郁郁,问道:“六娘,你在生气?”
曲悦拿勺子敲了敲碗边:“气倒不气了,只是有点烦躁,现在我的脑子,一半心疼我父亲,一半又觉得他可真是坏,像有两个小人打架一样。”
见九荒半响没接她的话,她望过去,“你不理解?”
九荒为难道:“是不太理解,我只有一半的脑子,没试过一半这样想,一半那样想,是什么感觉。”
曲悦微微一怔,被他给逗笑了:“那如果我爹是你爹,你这一半脑子会怎么想?”
九荒道:“是你爹我还会想一想,若是我爹的话,我想他做什么,想六娘你还不够。”
曲悦想说一句贫嘴,但他又不是个贫嘴之人,说的自然是实话。
她托着腮打趣道:“我就在你面前,你还需要想?想什么?”
九荒道:“可以想的很多。”
比如曲春秋还活着,提亲的事儿,就得他爹叶承锡出面了吧,显得郑重。
那他还用不用拿珠花单独向六娘提亲了呢?
六娘家的婚嫁风俗,似乎有些奇怪。
但他的话听在曲悦耳朵里,却是别的一番意思,她耳朵烫了起来:“你可不要在乱想了,没听温子午提醒你什么?”
“什么?”刚才温子午有说过婚嫁风俗么,九荒愣怔了下,想起温子午的提醒了,也明白曲悦会错意了,再瞧她耳根泛红,他白净的脸也烧了起来。
原本心境平和,此刻险些控制不住毒气,封闭经脉压制住之后,他忙解释:“六娘,我没有想你想的那些,你莫要误会。”
“我误会?你脑袋上都冒绿烟了。”曲悦指了下他的头顶。
“不会吧?”九荒又紧张又诧异的放出神识一看,根本没有,才明白她在骗他,拍着胸脯连喘几口气,“六娘,你不要吓我。”
曲悦捂着嘴笑了起来。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他原来这么可爱的。
……
休息几日之后,曲悦动身出发,先去大无相寺,传送至十九洲的小无相寺,随后回到叶家所在的紫星城。
技术部几位师兄们设置的法阵还在,法阵对面便是特殊部门。曲悦制止了九荒跟她一起回去,让他去叶家见叶承锡,锁山回来将剑峰重建了再说。
曲悦解开气海封印,入阵后,回到的地方依然是曲宋的练功室。但曲宋此时身在魔种世界内,练功室里坐着的是她五哥曲清。
“爹让你回魔种之后,让二哥送你去先前唐家老祖先前闭关之地,再将他召唤出来。”曲清将一线牵的母珠挂在她腰间,“这个也带上,拿去给二哥。”
曲悦微微蹙眉,唐家老祖闭关的那座山?
看来那里适合父亲躲避天道,渡百日命劫。
曲悦下去天罗塔,回到自己琵琶内,进入魔种世界,她的房间里。
身体不适,落地时险些摔倒,被一条手臂拦了一下。
不用看,有胆子住在她在九国别院的房间里的,肯定是曲宋。
“不错,还知道将母珠拿来。”曲宋将一线牵从她后腰解下,在这魔种里,无法与外界联系,要担心的事情太多。
曲悦拽着他就往外走:“我进来可不是帮你带东西的。”
边走边解释她近来的遭遇,兄妹俩没直接前往目的地,而是去了天风国师府,找元化一。
……
一路前往天风国边境,三人坐在元化一的兽车里,都是一言不发。
元化一的剑心依然不成,与天贤剑仍在互相嫌弃,故而想不起多少过往。
元化一完全不知道他们的目的,两人喊他走,他稍作犹豫便跟着走了。
等抵达目的地,那里还留着先前他们与唐家老祖斗法的痕迹。
山峰上,身着羽毛氅衣、一派雍容华贵的元化一提着剑,看着曲悦扔出琵琶,明白她要从外头召唤人入内了。
再瞧曲宋静待的态度,八成是曲唐。
元化一突然想将氅衣脱掉,省的被曲唐数落,蹙了蹙眉,忍了下来。
但琵琶撒下的光华里,凝结出的身影明显不是曲唐。
曲悦:“爹。”
曲宋:“父亲。”
元化一的眼睛瞬间睁大,一刹那脑海里浮现出诸多记忆来。
曲春秋站稳之后,视线从曲悦和曲宋脸上绕过,落在元化一身上,声音略有些哽咽:“老三。”
元化一控制不住自己,噗通一声就跪下了:“父、父亲。”
曲悦心中一喜,问道:“三哥,你想起来啦?”
元化一想不起来,但内心激动与恐惧交织着,令他被本能支配,必须跪下,不然可能会挨打?
“这些年,你吃苦头了。”曲春秋心疼不已,伸手将他扶起来。
曲宋在旁公事公办地道:“他可没有吃苦,他这个天风国师过的逍遥快活,积攒无数财富,府里还有几十位美人陪着,虽不触犯异人律,但却坏了母亲给我们定下的不准纳妾的规矩。”
元化一才刚站起来,本能的求生欲望令他又跪下了:“父亲,您听我解释……”
“起来慢慢说。”曲春秋放软声音,再去扶。曲元他是真的想踹,但毕竟牵挂了三百年,这孩子没少吃苦头,如今脑子还不太清楚,不适合呵斥。
曲宋质问:“少说废话,你就说那些美人是不是你一个个娶回去的?”
曲悦拽了拽曲宋的袖子,示意他父亲正伤感着,现在不是告状的时候。
曲宋置若罔闻,继续说道:“还有小妹,在部门办案期间,屡次任性妄为,不听管教,分不清轻重……”
“行了。”曲春秋打断,被他烦的不轻,“你身为二哥,弟弟妹妹有错,皆是你失职。”
曲宋的眉头紧紧皱起,问道:“父亲,这和孩儿有什么关系?”
曲春秋:“你撇的倒是干净,瞧瞧我才离开多久,闹出多少变故,你是有多无能?再说老三荒唐,你好到哪里去?八百岁的人了,至今单着,你还有脸数落他?”
曲宋垂着头听训,内心郁郁。
有件事他至今想不通,在这个家里,他从来都是付出最多、最不给父亲添麻烦的,却也是挨骂最多、最不得父亲喜欢的。
究竟是为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