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和施舞公司开会, 是宁婉一个人去的,只是原本路上还有些忐忑,等真的到了会议室里坐在主沟通位上, 宁婉心里神奇地平静了下来。
充分的准备永远能搞定百分之八十的问题, 虽然傅峥不在, 但这场会议的沟通相当顺畅, 对方高管针对尽职调查里提出的几个问题,宁婉也都细致而准确地给予了回复和风险提示——
“我方拟收购企业的产品中,经过审查, 不存在属于美国ear条例管辖的对象,但拟收购方的其中一家境外分包商存在接触ear管辖产品的风险,还需要进一步确认,因为ear作为美国的出口管制法律框架,一旦涉嫌违法, 将会遭受巨额罚款,甚至严重的话, 会造成刑事指控等等不利后果,这将是我们境外并购中重点关注的方面……”
“同时, 我们还应当特别注意fcpa相关反海外腐败法的规定……”
……
今天的会议作为公司法务部成员的施舞自然是列席的, 但她全程并没有发言资格, 也显然插不上话, 只是抿唇听着, 而法务部总监倒是提了好几个问题,宁婉也都一一回答, 从对方的表情里能看出,对方对宁婉这份尽职调查报告是满意的。
虽然并没有干什么体力活,但高强度的脑力活动下, 一场会议结束,宁婉这才觉得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会议结束,高管陆续离开,宁婉却没急着走,她慢吞吞地整理着文件,一边观察着施舞,作为法务部里的小中层,施舞必然要等自己部门总监等先走,因此落在了后面,而等法务部总监一走,剩下的便是施舞和前几天那几个女同事。
宁婉也没说什么,只是径自走到会议室门口然后关上了门——
“施舞,我想有些事,我还是有必要和你,以及因为你的言语可能对我造成误会的同事澄清一下。”
施舞大约是没料到这个发展,果然愣了愣,然后很快脸上就浮现出既心虚又色厉内荏的表情:“你要澄清什么事?我还忙着要工作,你可别公私不分浪费彼此的时间!”
“我从来没有公私不分过,所以在此前第一次会议茶歇,你对我进行诋毁的时候,我没有和你发生争执,因为当时会议还没结束,我任何发言都会打乱工作进程,都是不专业的行为。但现在会议结束了,我想占用你几分钟的时间,好好捋一捋我们之间的事。”
宁婉非常镇定,语气也很冷静:“因为这也并不全是私事,如今你对我的偏见,也已经严重影响了交接材料的效率,为了以后工作中更好的对接,我想我们之间的沟通也算是于公有益。”
“我和各位澄清几点,第一,我确实是比较一般的法学院毕业的,此前也确实在社区提供法律服务,但我跟这个案子,完全是凭自己的能力,和别的原因都无关,你们认为有问题,那正元所有完备的举报流程,大可以整理证据去投诉。”
“第二,傅律师和我的关系是我的私人生活层面的,我想和工作无关,我没必要也不应该浪费时间解释,但对于工作,要是你们觉得我不够专业想换人,请去找你们法务部总监申请,就看他是不是愿意换了。”
“第三,这个案子此后会由我来主办,傅律师只负责把关的工作,具体操办的都是我,所以如果你们法务总监不愿换人,我建议你最好配合我的工作,因为很简单,如果我们合不来,这个并购案又要继续推进下去的话,不可替代的人会继续跟进这个案子,而可替代的那个就会被换走。”
宁婉说完,看着施舞笑了笑:“你觉得我们是谁比较可替代一点?”
对于自己的挑衅和小动作,宁婉历来都是不回应不应战的,因此这些年来施舞才会变本加厉,她习惯了这种模式,以至于这次遭到宁婉的当场回击,整个人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
施舞从来是不顾及别人脸面,只顺应自己情绪就发作的人,因此从没换位思考过被人当场诘难的难堪感受,如今这样等同于被宁婉当场批驳,施舞心里的情绪简直快要爆炸。
她不仅自己无法接受,余光瞥到几个女同事看好戏般探究的目光,更是难以容忍,当场就反击发作起来:“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啊?你还不可替代呢?你不就仗着自己抱上了金大腿吗?要不是看在你男朋友的面子上,我们公司会和你合作吗?你现在不就仗着他,以为自己可以逆袭来打我的脸了?当初我的生日会,你不就是靠着他来给我难堪的吗?现在又故技重施?”
施舞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想的,可不是吗?以前的宁婉都从不反驳自己,如今背后有靠山了,竟然敢当面和自己发难了!
然而自己的歇斯底里并没有换来宁婉的同等态度,相反,宁婉看向施舞的眼神甚至可以说带了点怜悯,那目光仿佛有实感般,施舞愣是觉得自己周身刺痛——
“施舞,我从来不回应,是因为我不屑回应,因为我的时间很宝贵,我不能浪费在你这样的人和事上,你对我的人生来说,是个连插曲也算不上的过客,因为你不重要,所以不值得。”
宁婉不顾施舞扭曲到变形的神色,镇定继续道:“我现在回应你,是因为由于工作,我们不得不有很多需要对接沟通的机会,我希望我的工作能够高效无误地完成,所以才向你交涉。”
“当初你的生日会,最终造成你的难堪不是我有意的,但请你记住,什么事都是先撩者贱。那一次也确实是傅峥帮着我给我撑腰的,但这正是我很遗憾的地方,所以这一次我是明确要求自己单独来开会的。”宁婉朝施舞笑笑,“知道为什么吗?”
她微微低了一下头,声音温和但冷淡地继续道:“因为我想告诉你,我宁婉要打别人的脸,不用靠男人,靠我自己就可以。至今为止我所有的底气都不是靠男人才有的,打脸这种事,我亲自来就行了,不用任何人给我撑腰。”
“只要你在工作中继续给我使绊子,以后你使一次,我回击一次,绝不手软。我宁婉说到做到。”
“你要不死心,大可以继续,别的我不想再说什么,言尽于此,希望你好自为之,该说的这次我都事先通知到你了。”
历来施舞这种人,就是自我感觉太过良好,顺风顺水惯了,没受过什么挫折,周围人又碍于各种原因捧着她照顾她的情绪,以至于长久下来,都给施舞造成了错觉,人生就是这么顺遂的,世界就是照着她的意志来运转的。也因为自己的“我行我素”从没有受到过惩罚从没有承担过后果,因此像她这样的人,都把自己的生活模式当成了理所当然。
可宁婉不是任何一个施舞从前遇到的人,她不是需要忌惮施舞背景的女同事,也不是需要仰仗施舞人脉的同学,更不是需要从施舞身上蹭点好处资源的人,她对施舞无所求,因此反而刀枪不入。
宁婉推开门走的时候,没有再理睬施舞的反应,她也并不在意对方的反应。
施舞会不会继续对她使绊子为难,宁婉都不害怕了。
她不再需要忍让,不再需要自我开解,也不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因为她有足够的能力打回去。
她也不再急于去解释,不再纠结需要摆脱傅峥的光环而证明自己,因为宁婉知道自己已经不再需要证明什么了,做自己认定正确的事,竭尽所能地努力生活,剩下的一切,交给时间,自然会有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