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圈起来的城池之外, 多是不适合居住的荒芜土地,有些地方连野人都不会长久生存在那。
临近水源的地方会有树林和野草,长久没有水源的地方则会呈现出一种风化的岩土红色, 地表上长着贴地的干草,除此之外就是稀疏的树木。
长长的一段路, 经常连一个活物都看不见。
梅莉也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环境, 和她原来世界截然不同的世界,有着她没有见过的风景。
环境是恶劣的,但正是这种恶劣的环境下, 往往会出现更加震撼人心的自然场景。
和一个不怎么熟悉的奇怪男人一起在路上, 仿佛流浪般往前走, 路上还有许许多多的危险。
梅莉靠在车辕上,听着车子压上路面发出的嘎吱声, 心情竟然莫名其妙地开始明朗起来,就像是这时候的天空那样疏阔。
最开始她们是一前一后两辆车,到现在, 两辆车并排,梅莉偶尔会和旁边的穆里说话。
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酷酷男人……酷酷男孩子一开始话很少, 但梅莉摸清楚了他对什么感兴趣之后, 他的话就越来越多了。
他和她讲起一个杀魔兽的故事, 就是他用来做披风的那个魔兽。
“……它们生活在冰川底下, 常常待在水里, 会在冰面上挖出一个洞, 等到有猎物经过的时候,它们就突然蹿出来把猎物拖进洞里。洞里的水很冷,长着毛的话掉进去就被打湿了,它们就不会被打湿, 因为身上的皮只有一层很短的细毛,不沾水……”
——一口气说这么多,简直让人不敢相信他十天前一整天都不会和她说一句话。
梅莉托着下巴,从他的话里听出来,他以前住着的地方很冷,是冰天雪地,有冰川,而且在这边难以见到的魔兽经常都能见到。
他对于魔兽的了解比佣兵团那些人多多了。
穆里说着,还给她仔细看了看自己的披风。
梅莉没有拒绝他的友好,上手仔细看了看。他把那不沾水的一面放在内里,手感滑溜溜的,会沾染污渍的放在外侧,因此看上去有些灰扑扑。
“真好。”她摸了摸披风,有些疑惑,“为什么不把不沾水的穿在外侧呢?”
穆里很理所当然地回答:“因为习惯了,我一开始就这么穿。”
行。
梅莉又从他的话里推测出他从很小开始就是一个人生活,什么都是自己摸索着来,没人照顾,所以很多事不懂,过得也很随意。
这让她想到自己。忍不住发自内心地想对他更好一点。
她又用那种奇奇怪怪的眼神看他了。
穆里张了张手掌,套在手套里的熊掌毛毛炸开了一点。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被红发女人这么看着会忍不住炸开毛毛,但是,太不习惯了。
他很小时候还打不过魔兽,面对强大魔兽的威胁就会炸开毛,但是这个女人又不吓人,他也根本不害怕,她这样的他一只手能打十个!
所以为什么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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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的红发女人打开水囊喝水,他也渴了,伸手过去接了水囊。这是他的水囊,他们一共也就只有一个水囊,只能一起喝,这并不算什么,很多佣兵都是自己的水囊喝完了就抢其他人的喝。
但是,他又尝到一点甜的感觉了,很轻微的甜。他对甜很敏感,忍不住去在意。
这又是一个令他觉得疑惑的问题了。
明明是普通的水,被红发女人喝过之后就会有一点甜。
他观察过了,她没有往里面悄悄放东西。
“为什么是甜的?”他问出了这个问题。
梅莉:“甜的?水吗?”
她接过自己刚才喝过的水囊,又喝了一口。因为穆里不在意,原本有一点在意的她也不介意两人喝一个水囊的水了。毕竟,先前,再尴尬的事他也见过了。
“只是普通的水,并不甜啊。”梅莉没感觉出来。
穆里接过,又喝了一口,肯定地说:“是甜的。”
好吧。梅莉心想,这个弟弟说不定年纪还很小,他难道是想吃糖了吗?
有些可爱,尤其是和他高大的身形,古怪的装扮以及可怕的头骨帽子比起来。
上一刻还在用嫩嫩的少年音坚持水有点甜的穆里,忽然间一个暴起,抽出车上放着的一块断刀,往路边一掷,鲜血瞬间溅起半人高。
埋伏在路边的一伙强盗见被发现,也不继续躲藏了,丢下那个喷血惨嚎的同伴,挥起刀凶神恶煞地冲过来。
只有两个人,带着这么多货物,大喇喇走在佣兵团和商队送货往来的大路上,一看就很让强盗心动,不劫一发都对不起他们强盗的身份。
强盗们,尤其是小型的强盗们不会一直停留在一个地方,他们会游荡在荒野,抢劫完了就跑,因此他们不知道这条路上出了个杀神,先是杀了个魔兽,又吓得一个大型强盗团仓惶逃走,他们现在就是双眼发光,看看货物,再看看蒙着脸的梅莉,兴奋无比。
在这里,女人也是很少的,有很多的用处。
梅栗听着他们的怪笑,心情还算平静。这种场面见多了,任何人都会像她一样平静。
最重要的是穆里在身边,只要想起他动手的样子,她对这些强盗就一点都害怕不起来。
不知不觉,她已经非常相信穆里。
路两旁都埋伏着强盗,梅莉这边有五个人冲过来,穆里没管他那边的,站起来跳到梅莉这架车上。高大身影瞬间笼罩了她,梅莉看见他的披风飞扬,下一秒他站在车上长腿一扫。
——因为力道太大,画面太过惨烈,难免有鲜血喷过来,穆里同时拉住自己鼓起旋飞的披风挡下淋漓鲜血。
一气呵成。
这暴烈的景象吓住了后面的强盗们,他们从贪婪中清醒过来,凄惨的尸体唤醒了他们对于死亡的恐惧,再顾不得什么货物女人,大叫着扭头逃跑。
还有人太过慌张,才跑出去两步就摔倒在地,吓得以为自己马上要被杀,屁滚尿流地爬起来追上那些跑远的强盗。
穆里没有去追杀那些恐惧奔逃的人,哪怕全杀完对他来说也是很简单的事。
在那些强盗大叫狂奔的背景中,穆里放下腿跳回自己的那辆车上,拉起缰绳控车,让偏离了道路的马车回来,然后拿起水壶继续刚才的话题,“你喝过就变得有点甜了,为什么?”
梅莉出神地看着他随意自然的动作,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目光定在他的脑袋上,“……啊,你头骨帽子上有一点血。”
她摸出一块擦手的布,抬起来。离的距离有点远,坐着擦不到,她站到车辕边,扶着车厢边缘,隔着两车之间的距离,弯腰伸手在那个狰狞头骨上轻轻一擦。
她身上的披风滑落,里面的裙子散开像一朵风中摇曳的花。
头骨上轻柔的触碰一沾即走,轻微的几乎感觉不到。
她擦完就退了回去,也没注意到穆里呆住了。他脑袋都罩在头骨下,就是发呆梅莉也看不出来,还以为他只是又陷入了沉默。
穆里好一会儿才从莫名其妙的呆愣中回神,又不明白了,他刚才为什么突然发呆?
而且她还没回答他的问题。
可又觉得刚才发过呆之后,不应该再问这个问题了。他只好悻悻地靠在那休息,不再开口。
随着普达拉城越来越近,梅莉心里也有许多焦虑。
她犹豫了好几天,决定在这天晚上打探一下穆里的想法。
梅莉:“穆里,金狮子佣兵团已经没了,只剩下你一个人,你为什么还要去送这些东西呢?”
穆里回答:“我已经答应了。”
梅莉:“可是连团长都死了,就算你不去送也没关系的吧。”如果他不坚持去送,那她就自由了。
穆里还是回答说:“我答应了,和团长死了有什么关系。”
既然答应了,就要做到,是爷爷告诉他的。
梅莉:“……一定要去送吗?”
穆里:“嗯。”
梅莉不说话,低头摆弄篝火。穆里看了她一会儿,看出来了,奇怪道:“你不想去?”
梅莉无奈笑笑,她本身就是货物,有什么想不想去的权利吗?但她心里还是带着一点小小的希冀,抬眼看向穆里,“如果,我说不想去呢?”
穆里说:“那就不去。”
他太理直气壮了,梅莉怀疑他已经忘记自己也是个货物了,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一下他,免得到时候突然想起来又把她送走。
穆里这时候却说:“死的货物可以送,但你是活的,不想去就可以离开。”
梅莉试探着问:“那我现在走也可以?”
穆里:“嗯。”
他觉得她实在有点奇怪。为什么不可以,她活过来了,现在又没人拿笼子关着她。
他答应的这么直接,梅莉反而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一路她已经很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个世界的危险,她一个人的话,走不了多久就会死,而且会死得很惨。
她坐到穆里身边,抱着膝盖侧身问他:“那我可以暂时待在你身边吗?我可以给你做好吃的。”
她开始担心他会把她赶走了。
穆里还是回答得很干脆,“可以。”
心里莫名高兴,刚才听到她要走了还有点失望,他才吃了几天的好吃肉排,而且她还会陪他说话。
他从极地出来有段时间了,外面的人不是想骗他就是想杀他,剩下的又都很无聊。
“你不错。”他抱着胳膊,很成熟地评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