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愈发深了。

外头只余下丝丝缕缕的虫鸣，一唱一和，此起彼伏。因着乃是朗月，愈发显得窗外通明，有一种薄暮冥冥的错觉。

株连九族？

柳如烟细想着这么几句，想到曹兵，莫名的有一种荡气回肠的感觉。那人自然是知道的，却还是这样百折不挠，选择了保皇！不论成败与否，好像，曹兵都难逃一死。士人的心思，总是坦坦荡荡，叫人不得不去佩服。

她乃是摄政王府嫡亲的女儿，又是大将军的亲侄女，呵，不论是哪一方，都逃不去。

“我知道！”柳如烟背过身子，看着那清明的月光散在地上，一派清辉，别有意蕴，他们之间，总归是没有多少可能。

她也从未想过，入主深宫，哪怕是给她凤钗凤印，她也是不稀罕的。

“只是，我还没有活够！”柳如烟冷哼一声，从南宫钰的角度看过去，只余下那么一片雪白的脖颈，裸露在这样的黑夜里头，分外耀眼，莹白如玉。他有一种一亲芳泽的冲动。“南宫钰，你也是知道我的，我命由我不由天，就算是株连九族，我也要带着大哥离开大都！”

大哥？曹兵？

南宫钰气血上涌，扳过柳如烟的身子，“你与曹兵倒是感情深厚！”

“自然！”柳如烟微微垂眸，长睫在眼窝下落了一片黑影，一双眼睛黑的深不见底。“在这世上，没有人像他待我那般亲切，他并无图谋，他选择了帮你！”

柳如烟想到曹兵说的那些话，曹兵的选择，只觉得荡气回肠。

“夜深了，你回去吧！”

“你！”南宫钰一肚子的话都没有说出口，这个小女人，已然是下了逐客令了，虽然不大甘心，却也不好强迫这个小女人什么，耐着性子，声声句句，都是情真意切，“你放心，我会护你周全，不论是为了什么！”

何苦来哉？

南宫钰走后，柳如烟翻来覆去睡不安稳。那人身上的气味，依旧停留在这间屋子里头。清淡的沉香气味，都遮掩不住。

她心里砰砰直跳，她知道，情已动。

廿日。

容予沉溺了几日，不敢出门见柳如烟。

只觉得脸上无光，心里愧疚的很。

莫荥施受了责难，领罚去了，昨儿个才回转过来，脸上的表情没有半点松动，和往常并没有多少区别。

这人跟着容予已经有数十年光景，心思诚挚自不必说，只是这一回，伤着了柳如烟，对于容予来说，莫荥施是犯了死罪。

“还不去？”容予冷哼一声，看着莫荥施的眼神，愈发冷厉，“我与你说的，难道还要再说一次不成？你无缘无故出手伤人，还是一个弱女子，难道不该负荆请罪？”

弱女子？

没见过出手那么快狠准的弱女子！

“主子，若是为了一个女子，荒废了自己的宏图大业，岂不叫天下人耻笑么？”

容予看着莫荥施的眼神愈发冷厉，这人自然是忠心耿耿，只是在某些时候，着实是叫人喜欢不起来。

“天下人？”容予饮了一口子茶水，目光深沉，“人人都想要这天下，靖公主那么一个女子，也是一样，得天下非一日之功，与人无尤，你擅自行动，差点伤了烟儿，现如今，还不知悔改？”

“主子！”

莫荥施气愤难当，想到柳如烟完好无损，他却因为她的缘故，九死一生，心里愈发不平。

毕竟是跟着容予这么多年出生入死的人，未曾想，竟比不得一个相识不久的女子。平日里头心高气傲，向来不愿意给人什么好脸子，现如今。他们家主子，竟然会这样沉迷。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他一直崇敬容予心思洞明，乃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人物。现如今被那狐媚子彻底给迷惑了。

“当初我们离开落灵国，主子曾说过，万事不萦纡怀，谁也不能干扰主子心智，乃是要一统山河的，现如今，竟然因为一个女子，就这么变了！”莫荥施不卑不亢，看起来当真是气愤异常，怒目直视，“主子，何苦来哉？那二小姐冷冷淡淡，做事也是奇怪的很，都比不得云小姐！”

云小姐？好端端的听到这么一个名字，容予眉头紧蹙。

“你好大的胆子！”

莫荥施直直地跪倒在地，“主子，莫荥施自知有罪，却也是为了主子的前程，还请主子宽宥！”

容予摆了摆手，不想再多说一句。

犹豫半晌，才是走到了柳如烟的院子。他这几日，日思夜念，心里又是十分记挂她有没有受伤，却因为这一次完全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只觉得十分犹豫，哪里还敢再说些什么来。现如今终究还是按捺不住，甫一进门，就见着胭脂。

胭脂见着容予来了，讪讪一笑。

知道自家小姐向来是不大喜欢这位容公子的，只觉得有些尴尬，若是不去禀告，貌似也不大好，可是若是禀告了，又要惹来柳如烟的不快活。

“二小姐在吧？”容予看着胭脂的神色，只觉得有些许凄惶，“我知道她在！”

说着，也不管胭脂作何反应，横冲直撞，直接走了进去。

柳如烟正在看书，一张脸子没有多少表情，浅笑嫣然，淡淡的，身上穿着淡青色的薄衫子，头上只余下一个玉簪子，长发如瀑，铺在贵妃榻上，莫名有些旖旎之感。魅惑异常。

容予浑身一颤，准备许久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容公子，你这习惯是越来越不大好了！”柳如烟冷哼一声，一跃而起，看着容予的眼神，满是冷凝，“我那丫头，温柔和顺，你也不至于这样欺诲她，若是不通情理的主子，怕是要怪罪丫头了！”

“你至情至理，自然不会怪她！”容予颇有些讨好地笑了笑，“那日，你可受伤了么？”

“没有！”柳如烟浅淡，“莫侍卫并非有心杀我，或者说，心有迟疑吧！容公子，莫侍卫怕是误会了什么，你我之间，清白如许，他何必忌讳我？”柳如烟只觉得那人多管闲事，虽然乃是忠仆，却也叫人讨厌。

比之唐风、渠星，不知道差了多少。

她向来都是有些护短的，现如今，已然将他们当作了自己人。至于莫荥施，不知做了什么荒唐事情，叫人生厌。

“我……”容予欲言又止，沉默半晌，才微微颔首，“他太冲动了些，日后不会了！”

“容公子要一直都在月灵国不成？你日日跟我大哥一处，想来，有些事情，你也是知道的，危机四伏，你在此处，并没有半点好处，何苦来哉？”

起初，他乃是为了寻找靖公主，现如今已经找到了，计划周密，却不想着离开了。阴差阳错，竟然有了挂念的人。

这滋味儿，似苦非苦，格外折磨于人。

“还有些未竟之事！”

“随你！”柳如烟冷冷一笑，这人与她并没有什么牵扯，她心思惫懒，疲于奔命，哪里顾得了许多，况且，再过一些日子，天翻地覆，指不定会怎么样呢。“只是这月灵国可不是什么平安之地，你身份显贵，要是有个什么好歹，于落灵国并没有半点好处！”

容予见她说的这样头头是道，只是那张脸子无喜无悲，没有半点感情，他心里一凉。从来都没有一个女子，会这样对他。

“你我之间，难道全无可能？”

“可能？有什么可能？”柳如烟一脸子惊异，“你我之间，再平常不过，也不知道容公子说的是哪种可能？或者说，我是做了什么叫你误会的事情不成？”

柳如烟一个头两个大。不论在什么时候，她最怕的就是处理感情的事情，一来二去的，只觉得心中有愧。

在二十一世纪，她待人直来直往，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人，都习惯了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也吓退了不少人，想来是因为这原身的面容和善，不知道惹下了多少桃花债孽。现如今倒给她火灵留下烂摊子。

“没有！”容予苦笑两声，这人生怕与他亲近，谁都知道柳如烟是不大待见她的，只是如此佳人，可遇而不可求，相处日久，愈发情深。

容予对自己的心思捉摸不透，一颗心就这么砰砰直跳。看着柳如烟那么不痛不痒的眼神，心里更是疼痛。

他们之间哪里有什么私情？不过是他一厢情愿。

“那倒也罢了！”柳如烟心里稍觉宽慰，犹自不大安心，“莫侍卫怕是误会了什么，容公子，劳烦你解释一二，免得日后多生出什么幺蛾子来，到那时，我就不会善罢甘休了！”

容予听着，心里不知作何感想，只是觉得，他心里眼里都是这么一个人，却被如此不公对待，有些失落愤懑，却也不好发作，稍作停留，一言不发，径自去了。

胭脂见着容予气呼呼地闯了出去，还以为自家小姐吃亏了，慌慌张张忙忙跑了进去。

谁知道，柳如烟合书假寐，一脸子安乐。

“小姐，”胭脂轻轻唤了一声，“小姐？”

“有些肚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