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被胭脂急急忙忙找了来，甫一进门，就是面色阴沉。

曹云亮见着是老夫人来了，哪里还敢唐突。忙忙迎了上去。这位老夫人，向来是不大管事的，今儿个倒是奇了怪了。

“我没了女儿，现如今，好容易外孙女来了，怎么？这么着急忙慌地就要接走了？难不成，是我们将军府委屈了烟儿不成？”老夫人一声一句，掷地有声。

柳震天虽然张狂不驯，却也服气这位老妇人！加上因为当初曹月琳的缘故，更是如此！听到这么一些话，诚惶诚恐，朝着老夫人作了一揖。

“哪有这样的说法！”柳震天讪讪一笑，“只是怕烟儿在府上太劳烦老祖宗了！”

“烟儿知书达理，哪里会劳烦我？这样的混账说法，听谁说去的？说到底，我疼爱烟儿，一来是因为这是琳丫头唯一的骨肉，二来是烟儿性情和顺，叫人不得不欢喜。你这个当爹的，哪里知道你自己女儿的好处！”

柳如烟脸上带笑，站在一边，只静静地听着。

这缘故，自然还是因着她是曹月琳的骨肉，这位老夫人的话，也是不能全信的。只是她，现如今乃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这柳震天自然是听信了胡氏的谗言，若非如此，哪里会想得到她这么一个女儿呢！着实可笑。

柳震天被说的是脸上无光，哪里还有什么多余的话。脸上依旧是挂着笑。那笑容，活像是个老狐狸。眉眼微微吊着，眼神之中半是敬畏半是谋划。这样的人，就算是死了，还要作弄人一番，才肯罢手。

柳如烟视而不见，走上前，搀扶着老夫人。眉眼带笑。

“外祖母，爹爹还没有跟烟儿说起回府的事情呢，想来是没有这个打算的吧，毕竟，这将军府，也算得上是烟儿的家了，烟儿哪里舍得？况且，外祖母寿辰之日也快到了，烟儿准备了那么久，自然要好好表现一番，就算是要回府，也要等到寿辰过了再走啊！”

柳如烟帮着?老夫人斟了一碗子茶水，看起来温婉动人，果真就好像是老夫人说的那样，好处多多。柳震天见了只是笑。

这丫头，三言两语就化解了尴尬，倒也是个不错的人物。他以前果真是忽略了不少事情。虽不至于后悔莫及，倒也多了些许唏嘘！再想到当初的曹月琳，更是叫他心里一动。

“还是烟儿能说会道，若是没有这意思自然是好的了，若是有了，我也不依你！”老夫人笑了笑。

因着凑得近了，柳如烟可以十分清楚地闻到老夫人身上浓郁的檀香。这滋味儿，若是闻得久了，总能叫人想到那么一句：般若波罗蜜。

柳震天没有多做停留也就走了，曹云亮看着柳如烟的眼神高深莫测。曹兵见了，心里闪过一丝嫌恶。拉过柳如烟，轻声一笑。

“烟儿，今日日头好，咱们出去逛逛？”

柳如烟轻轻颔首，朝着曹云亮跟老夫人福了福身子，跟着曹兵径自去了。

他们前脚刚走，曹云亮直挺挺地跪在老夫人的面前。这位老夫人，他的亲娘，是他唯一的忌讳，至于其他，他都可以见佛杀佛，遇神杀神。

“娘！”曹云亮看着老夫人，一脸子悲壮，“娘，烟儿那丫头，绝对不能进宫为妃！”

呵，看样子，这个莽夫也知道了这其中计较。老夫人也不预备瞒着，索性直接承认了，“怎么？我正有此意，太皇太后也已经允诺了，这是我们欠烟儿的！我的月琳死了，烟儿在摄政王府过得是什么日子？想来，你比我要清楚几分，你是她的亲舅，怎么？现如今，你不想着帮衬一二，反倒是从中作梗！”

老夫人双眼微眯，像是个正襟危坐的观世音娘娘。看着曹云亮的眼神，渐渐收紧，一双眼睛狠戾非常。

她多年吃斋念佛，不过是为了祭奠自己的亡夫和孤女，可不是什么彻头彻尾的良善之人。曹云亮自然也是知道的，见着老夫人这副样子，许多话，卡在咽喉，不能动弹。

半晌。

“娘，求求娘，帮帮孩儿！”他虽然年过不惑，在老夫人面前，也还是一个幼儿，遇着什么大事，总归是想着前来商议一番才敢实施。若非如此，总是惴惴难安。“孩儿满心抱负，哪里，哪里能就这么算了？十几年前，娘不就是知道了么？”

“我只知道，你希望位极人臣，却没有想着，叫你去当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

老夫人捂着胸口，想到当年，兵戈戎马，多少人仰望，她的亡夫，乃是这月灵国的不败将军，官封镇南候，无人不服，无人不敬仰。先帝只把他当做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如今世道艰难，她这不成器的儿子，竟然想起了做那样的勾当，真真叫人痛不可抑。

“你走，你走！”老夫人指着曹云亮，“那柳震天是什么人？结党营私，勾结外朝，你若是与他牵扯不断，我们曹家的名声，从此便断了，我帮着你的地方，难道还少了不成？”

曹云亮低垂着脑袋，自知无理，也不敢多说，生怕惹怒了老夫人，只是看着她的眼神，又是带着一丝丝的可怜。

“娘，”曹云亮紧紧地抓住了老夫人的手，“就算是最后一次了，娘，帮帮孩儿吧！”

“帮你？”

老夫人冷哼一声，一双眼睛异常冷厉，跟往常那个吃斋念佛的慈悲老者，大相径庭。

“妄想，好自为之，免得我们母子情谊，最终绝了！”

说吧，拂袖而去。

没成想，那龙凤街后头就是花街柳巷。

里头莺莺燕燕，风过处，一阵脂粉香。那龙凤街几条巷道，果真如同曹兵所说，什么稀奇物什，都是有的。

纵横数余里，处处精致。

柳如烟拿着一个玉葫芦，看了半晌，朝着曹兵笑了笑，“不得不说，手工艺人当真是了不得！”

二十一世纪虽也有些手工艺人，但是现代科技一旦加入，很多东西貌似都改变了些许。没有那样的滋味儿了。倒是在这个地方，可以看到如此纯粹的手工艺品，无一不精，无一不巧，叫人见着，心里倒生出了许许多多膜拜的心思来。

曹兵听了，只是笑。

“这个自然，这是他们谋事的活计，若是不好的话，哪里养得活一家老小！”曹兵说的十分现实，柳如烟心里明白，这都是真话。虽然月灵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这些人的日子，也时有困难。若是没有一星半点安身立命的本事，怕也是太难了些。

她虽然不懂得其中的门道，倒也知道，有些东西势必要付出些什么来，才能稍见成效。

她买了几样小东西，乐得眉眼之间愈发娇艳欲滴。曹兵见着，心里想着，怪不得英明如容予，也要被这人撼动不已。她神采飞扬，顾盼神飞，端的是个神仙姊妹。

这样的人物，不论是敌是友，他也都是不会轻易毁了她的！可是真正的柳如烟身在何处？是死是活？这人到底是敌是友？

他看不清明，只知道这一切都叫人绝望的很。

若是曹云亮叛变，他作为护国大将军该当如何自处？

家国之间的抉择，呵！

“大哥？”

柳如烟见着曹兵少有的凄惶，心知定然是因为曹云亮跟柳震天的缘故，也不好透露写什么来。等着曹兵自己个儿说出来。

若非如此，怕是要惹人猜疑。

曹兵这才晃过神来，看着柳如烟一脸子狐疑，摇了摇头。

“没，没什么事儿，我们去东街走走，那边还有画舫，我们去兜两圈，再回府吧！”

雕梁画栋。

这长河两旁，画舫林立，倒是有不少贵女，身边守着一帮人，簇拥着上去了。相形见绌，曹兵只觉得他们这里有些冷清了些。

怕柳如烟觉着委屈。

“烟儿，委屈了你呢！”

闻言，柳如烟挑了挑眉，看着曹兵的眼神，浅淡一笑。

“是么？”柳如烟微微拂袖，凭风而立。这周遭都是垂柳，微风过处，柳絮纷飞。倒是极美的。

心旷神怡，这是在将军府上少有的感觉，在摄政王府，就更是不必说了。

若是日日往这里来走一圈，心境自然会大不相同。

“大哥，我是不讲究排场的人，自己个儿过得好才是最重要的，况且，排场那东西，有时候也不过就是负累罢了，我是想来不大在意的！”柳如烟朝着曹兵笑了笑，“大哥，可有什么烦心事么？”

曹兵扶着柳如烟上了船，晃晃荡荡，往湖心去了。

这里头布置的倒是十分雅致，清一色的檀木桌子，床头还有弹琴的歌姬，歌喉甚是动听，温柔婉转，不愧是江南的灵秀女子。

木几上摆着一壶米酒，隔着瓷瓶都能闻着米酒的清香，柳如烟嘴馋的紧，倒了两杯，朝着曹兵拱了拱手。

“大哥，先干为敬了！听说这米酒乃是最有滋味儿的，在府里倒是没有机会品尝一番，”柳如烟轻轻地嗅了嗅，眼波流转，眉目如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