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回府的时候，已经是戍时时分。

夜幕笼罩下，晚风轻轻浮动，蓝苏卷着一身清寒驱马而回，远远地看到蓝默在王府门前徘徊眺望，不时按捺不住要暴走的样子。

待马儿刚靠近府门，蓝默便一个身影窜了上来，急得跳脚。

“王爷，属下有要事禀报，赶紧回府说吧！”

蓝苏看了看他，晦暗的光线下，他的脸色确实是从未有过的严峻。

蓝苏一边大步迈进府门，一边问道：“何事如此慌张？安国侯那里有发现了？”

蓝默道：“不是，属下先给王爷看个东西！”

说着，蓝默等不及到书房，他引着蓝苏来到一处灯火明亮的廊下，从怀里掏出了那一枚玉扣。

蓝苏的所有感知瞬间被攫去了，他呼吸仿佛骤停了一般，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错愕、再到无法言喻的悸动……

他紧握着玉扣，玉质温润细腻，在他的手心反复细细地摩挲。

许久之后，他才压下心里的战栗，沉沉道：“哪来的？”

蓝默轻道：“是竹马小姐落下的！”

四、那是他的女儿

青梅竹马今日玩累了，两个孩子洗着洗着澡竟坐在浴盆里睡着了。

顾怀瑾给她们一个一个穿好寝衣，再将她们抱到床上，细致地掖好被子后，才转身去收拾浴室的残局。

只是，她在整理换下来的衣物时，发现不见了一个如意扣。

正当她翻来覆去寻找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声响，木梧桐推门而入，道是靖王突然来了。

顾怀瑾只能暂时丢下衣物出去应对。

顾怀瑾走出房门时，看到蓝苏的身影踩着降沉的夜色一步步走来。

他面色紧绷凛然，身上隐隐弥漫着一股压抑沉重的忧郁之意，让顾怀瑾的心也不由自主沉了下来。

“王爷深夜造访，有何事？”

蓝苏深深沉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缓声道：“今日竹马落在王府一样东西，本王给她送来。”

只见蓝苏摊开手心，那赫然便是她刚才要寻的另一只如意扣。

顾怀瑾神色一松，笑道：“这孩子今天衣服湿了，大概是换衣服的时候落下的，多些王爷送来。”

顾怀瑾要伸手去接，却见蓝苏蓦地握住了手心，将那玉扣收了回去。

“你先告诉本王，这玉扣哪来的？”

顾怀瑾神色又是一凛，问道：“王爷识得此物？”

蓝苏无言，只是眸色深深地将她望着。

看蓝苏的反应，顾怀瑾似是觉察到这玉扣的来历不简单。

那青梅竹马的身世……

顾怀瑾心里跌宕起伏，面上却平静道：“随我来书房吧。”

安静的书房里，蓝苏面色冷峻，听顾怀瑾将救下青梅竹马的过程娓娓道来。

他不时蹙紧着额头，在听到艰难的生育过程时，难掩痛苦的神色。

蓝苏的反应，顾怀瑾看在眼里，她不动声色地说完，末了，才道：“王爷若知道那位夫人的身份，还请告知，孩子们盼着找她们的亲爹呢。”

蓝苏握紧着拳头，手背的青筋爆出。他缓了好久，却依然抑制不住嗓音的颤抖，问道：“她们……真的……真的想找她们的爹吗？她们……不恨那个人没保护好她们母女吗？”

顾怀瑾轻声道：“那位夫人说，她们的爹是个大英雄，她们对亲爹一直很骄傲！”

蓝苏讥讽而笑，终于抑制不住红了眼眶，他霎时间变得泪眼朦胧、满身颓废之气，再不是白日里洒脱倜傥的王爷。

“大英雄？连自己的妻女都保护不好，算什么大英雄？”

顾怀瑾沉默了一阵，等蓝夜缓和了好久，又听见他沉沉道：“这如意平安扣是当年本王亲手打磨的，青梅竹马是本王的亲生女儿。”

蓝苏这般反应，这样的可能顾怀瑾已经猜到了，可她不解道：“王爷仅凭一枚如意扣就能断定吗？这样的如意扣绝非仅有。”

蓝苏又将那玉扣摩挲了片刻，道：“本王亲手打磨自然认得，这玉扣还有一枚想必是在青梅身上吧？你可以拿来看一下，那个打磨坏了，边上有个缺口。”

闻言，顾怀瑾闭了闭眼睛，轻缓了一口气。

她不用拿来也相信了蓝苏的话，这两枚玉扣她太熟悉了。

她一直想着为青梅竹马寻找亲生父亲，却没想到要寻的人早已就在身边，还与她们那般亲近。

当晚，蓝苏整夜守在青梅竹马的床边，静静地看着这两个孩子的睡颜。

他以为那般相似的容颜只是巧合，此时此刻，他恨透了自己的大意。

他早该想到的，没有亲眼见到阿娴死，他怎可这么轻易就相信了？

本该贴身伺候的丫鬟却发现死在后院，一定是有原因的。

从废墟里找到的那具身怀六甲的尸体面目全非，根本就不是阿娴的。

有些事情，还需彻查！

顾怀瑾亦是一夜未眠。

她知道青梅竹马总有一天会离开，但当这一天就在眼前的时候，她的心绪久久未能平复，有些难以置信，又有些难以承受。

那种心情，仿佛要将自己捧着手心的宝物不得不割舍给别人，没有商量的余地，因为那个“别人”才是这件宝物的真正主人。

她想起了靖王妃临终前的样子，她是那么贤淑温顺，与靖王犹如天造地设。若她还活着，青梅竹马又何必跟着她吃那么多苦，她们该是最幸福的孩子。

心里有万千思绪，顾怀瑾兜来兜去找不到地方发泄，最后索性一掌拍在了书桌上。

掌风凝聚着梗在心头的闷气，劈得敞开的书页扑棱棱响了几声。

顾怀瑾转身拿来纸笔，反正睡不着，她便坐在油灯下，持笔将青梅竹马二人的习惯爱好一张一张地书写了下来。

她想，蓝苏应该是需要的！

夜里，蓝苏支着额头坐在椅子上假寐，一旁的床上躺着两个小人，正均匀而恬静地呼吸着。

染着油黄的灯火不时跳跃几下，整个房间泛着柔和的色泽。

静逸的夜色下，蓝苏保持着机警，尽管阖着双目，但他耳力非凡，床上一有动静，便蓦地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