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道理蓝苏自然是明白。
近些日子将军府正得盛宠,朝堂上不乏有忌惮顾家军权者,主要以安国侯为首的一帮文臣变着法地挑顾家军的刺。当年顾以瑜老将军创办顾家军,本就不是为了驻守边疆,大部队的根据地就在距离京城不远的地方,外可随时支援四方边境军,内可守卫京城安稳。
可最近有官员上奏,如今京城是太平盛世,数十万大军留守京城是一大浪费。不如将顾家数万精兵分配至边境军中,以增强边境防御力量。
这便是想将顾家军的军权势力分配得一干二净。
为此事,顾之逸在朝堂没少跟那些官员争执,每次都争得脸红脖子粗,好几次的早朝都是不欢而散。
顾之逸生长在军营,处事方式便是刀枪棍棒,他不谙朝堂里的那些明流暗涌,对官场的人情世故更是不屑一顾。
甚至于连母亲和妻子的关系,都弄得一塌糊涂。
而顾霂,脾气跟他那老爹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而且更加年轻气盛。
明里暗里有多少人想弄死他们,估计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蓝苏也多次提醒过顾霂,但武将的思维和固执一时很难转变过来。
“所以你想保他们,你可知这件事情的难度?若顺利还好,若不顺利,你下得罪顾家军,上得罪皇上,到时候哪还有你的容身之处?”
“刚才你也看到了,我这不是也没办法才将顾家军的筹码给加上的吗?”顾怀瑾遥望着那即将隐匿的一抹天色,喟叹道:“就是把你这个靖王爷拉进来,我想想还真有些于心不忍!”
蓝苏愣了愣,继而面色平和道:“算你还有点良心!这趟浑水本王确实不想蹚。”
顾怀瑾偏头看过去,嘁的一声:“我不过是客气一下,王爷还当真吗?说得好像这浑水你真不感兴趣似的。若真不感兴趣,那天晚上王爷出现是在梦游吗?”
蓝苏心头又是一噎。
“……本王是皇上安插在你身边的眼线,以后便要时常去你的竹林轩,你是不是该对眼线客气点?”
顾怀瑾勾唇而笑,道:“我身边的眼线又不是王爷一个,我客气不过来的。”
蓝苏心里明了,嘴上却问道:“这话怎么说?”
顾怀瑾对蓝苏明知故问很是恼火,她道:“竹林轩里里外外数不清的眼线,王爷当我瞎吗?”
蓝苏闻言忍不住勾了勾唇角,看着近在咫尺的宫门,提议道:“你大哥还在我府上等消息呢,不如随我先去府上一趟吧?”
顾怀瑾一听,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我还是回竹林轩吧。我大哥那里劳烦王爷报声平安。”
蓝苏眯了眯眼睛,幸灾乐祸地问道:“怎得?怕挨骂?”
顾怀瑾一本正经道:“怎么可能!我主要是想起家中还有两个三岁小儿需要照料!”
蓝苏折扇在手间一敲,绷着嗓音道:“你不顾后果绑朱越的时候,可有想过你家中的两个三岁小儿?”
顾怀瑾:“……想了,想了好一会呢!”
此刻就在不远处的树荫间,有两道身影正默默地注视着他们从宫门口渐行渐远的离去。
以往萧琪进宫的时候,从不见梁铎陪同,可今日临行前梁铎竟主动提出要接送她们母女。
萧琪一开始还有些欣喜,可后来得知顾怀瑾被召进来了宫里,她便都明白了。
刚才在云霄宫的时候,也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意,她还特意拜托萧贵妃去打听了御书房那边的消息,得知顾怀瑾安全出来,二人才一路跟了过来。
此刻萧琪怀里抱着玩累了正熟睡的女儿,看到梁铎一双眼睛正定定地望着顾怀瑾消失的方向,那眼底的情愫满满,装着的都是对那个人的担心和疼惜,却未见有半分她们母女的影子。
萧琪的脸上抑制不住闪现出丝丝悲凉。
“既然担心,为何不去送她一程?你放心,我和静怡可以自己回去的!”
梁铎收敛了思绪,偏头看向身边的母女二人时,眼底复杂的情谊已经隐退得干干净净。
他伸手小心翼翼地将女儿接进怀里抱着,微微垂下的眸光看到萧琪眼底的晦暗,他踌躇片刻,最后轻声问道:“你不高兴了吗?”
萧琪一怔,心底纷繁复杂的思绪一下子涌了上来,下一刻便红了眼眶。
她隔着一层迷蒙的水雾,直直地把梁铎望着。
“自己的夫君心里惦记别的女人,我若说没有不高兴那是骗人的。可这么多年以来,无论你想做什么都不曾顾虑过我们母女的处境,我也早已经习惯了。”
萧琪泪中带笑,继续道:“今日你能问我一句‘不高兴了吗?’我竟然就这么轻易感动,你说我这么容易知足的人,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呢?”
梁铎的心重重一沉,一种难以名状的压抑感在他的心头肆意蔓延。
他缓和了好一会,才腾出一只手来牵起了萧琪往宫门外走去。
“是我对不住你们,以后我会好好弥补你们。”
在梁铎转身的那一刻,萧琪再也兜不住热泪涟涟地往外涌。
这话,他已经说过许多遍了。
可是萧琪清楚地知道,只要一涉及顾怀瑾的事情,他还是会轻易将她们母女抛诸脑后。
朱越最终以谋反罪,被皇上下令赐死。
他到京以来口碑原本就差,如今大家的注意力更是被他密谋西陲军意欲叛国所吸引,被顾怀瑾所伤这件事情,倒是渐渐地没人关注了。
在大家的潜意识里,顾怀瑾的行为倒有了一种替天行道的侠义。
行刑那天,朱越狼狈地跪在行刑台上,一双愤恨腥红的眼睛不甘地在四下张望。
他看到了梁勋,也看到了顾怀瑾。
梁勋在人群中躲躲闪闪,似乎生怕被他看到。而另一边,顾怀瑾直视着他的眼睛,邪佞而笑。
那笑容像极了三年前,他亲眼看着被大火一点一点舔舐了的那个人。
那时,那个人就是这样凌然地看着他笑,至死都不肯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