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害朝廷命官可不是小罪,这个顾怀瑾胆子忒大了点。”
蓝苏轻撂下手里的茶盏,仿佛闲话家常般。
“不过朱越常年驻守象山,本应与顾怀瑾没任何交集。她不惜搭上自己也要废了朱越,其中缘由怕是耐人寻味!”
皇上深表赞同,不避讳道:“朱越与顾之群的陈年恩怨朕也略有耳闻,他一贯猖狂,如今在象山俨然一副土皇帝的威严,此次朕本也没打算放他回去。”
蓝苏心知皇上在象山必然已另有安排,只是没想到顾怀瑾横插一脚先一步打乱了皇上的计划。
他动了动眉梢,道:“这么说顾怀瑾倒是歪打正着了,不知皇上接下来打算如何处置?”
皇上道:“大理寺已经在审理此案,刚才差人来报,说顾怀瑾还不等问就全部坦白了,估摸着一会卷宗就能送过来。朕想,若因此杀了顾怀瑾倒是名正言顺!”
蓝苏心上一紧,只听皇上转而又道:“可这个人是当年之事的受害者,又如此执着地要查真相,朕若真杀了她,恐怕就没人能告诉朕当年凉山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是自凉山出事以来,皇上第一次在蓝苏面前透露些许对此事的态度,倒是让蓝苏有些意外。
蓝苏开口问道:“皇上不信安国侯的奏报?”
皇上直言道:“不全信!”
蓝苏又道:“皇上想借顾怀瑾之手调查当年真相?”
皇上扯了扯嘴角,年轻俊美的脸上闪过一抹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锐利精光。
“皇叔剿灭南野国不也是想知道真相吗?”皇上意味深长道:“若是边境给不了真相,那大概只能在京城找了。固然朕也可以下令去查,但若是朕没有任何依据便去翻旧案,不免引起朝堂动荡,顾怀瑾倒是个好的帮手。”
蓝苏深深地望了皇上一眼,他这个年纪轻轻的皇侄尽管居于深宫之中,却没有被表象蒙蔽,没有被那些歌颂天下太平的奏章迷了双眼。他完全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无害,真真是像极了先武帝年轻的时候。
蓝苏默了默,叹道:“顾老将军是我的恩师,我不愿他死得不明不白。这么说来,我对那顾怀瑾也有了几分期望,很想听听审理的结果。”
蓝苏随着皇上在宫中用了午膳,半下午的时候,大理寺少卿乔松手捧卷宗出现在了御书房。
皇上一边翻阅卷宗,一边听乔松道:“顾怀瑾承认朱越身上的伤是她所为,但她辩解都是为了自保。是朱越还对顾之群怀恨在心,这次来京听说顾之群的女儿在京城,便想趁机报复。是朱越挟持顾怀瑾到的郊外,只是朱越武功不济,反被顾怀瑾所伤。”
皇上撑着卷宗的手抖了抖,他掀起眸光对上蓝苏的视线,叔侄二人面面相觑。
乔松犹豫了片刻,又道:“顾怀瑾说到最后哭得声泪俱下,道是感念皇恩浩荡让她及时得救,否则她一个弱女子还不知如何是好!”
“噗……”
蓝苏一时没忍住,低笑出了声。感到皇上和乔松的目光一致扫了过来,蓝苏又及时收住。
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幽幽道:“这位弱女子可是受苦了!”
皇上问道:“可有与朱越对峙?”
乔松苦逼着一张脸,为难道:“朱将军如今手不能提口不能言,整个人暴躁如雷,谁也不敢靠近,据说连太医都被轰出来了。微臣暂时还拿不到朱将军的证言……”
皇上将卷宗折起,随手丢向蓝苏,神情莫测道:“顾怀瑾不是要感念皇恩浩荡吗?朕让她来亲自感谢!”
乔松愣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连忙退了出去。
片刻后,乔松再出现时,身后跟着一身狼狈的顾怀瑾。
她现在看上去确实不太好,秀发凌乱地披在身后,双眸浮肿面色憔悴,一身淡雅的素衣染着斑斑血迹。
一眼看上去,还真以为受欺负的是她。
乔松把人带到便退了出去,顾怀瑾移步上前,双膝跪地,俯首道了一声:“民女参见皇上!”
皇上一手撑着龙案,不冷不热的眸光看着下面的女子许久,才出声道:“把头抬起来。”
于是,顾怀瑾依旧保持跪着的姿势,缓缓地直起了身子。
皇上不是第一次见顾怀瑾,很多年前她跟着顾以瑜老将军进宫,皇上见过几面。
只是时隔多年再见,却是另一番情景。
皇上开口,不紧不慢地问道:“听说你要感念皇恩浩荡?”
“回皇上,是的!”顾怀瑾一丝不苟地回答,却未提与朱越之事,她道:“民女谢皇上三年前不杀之恩!”
“哦?”皇上眉间轻挑,略有深意地望着顾怀瑾。
“三年前你何罪之有朕要杀你?”
这么一问,倒是把顾怀瑾问愣住了。
她若是有罪,那便是认了她爹的罪。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随即道:“天下人都被蒙蔽,认为我一家该死。惟有皇上英明神武,没有听信谗言,民女才有幸活到今日,民女自当叩谢皇恩。”
这一番话说得振振有词,但皇上看起来却丝毫不为所动。
他冷笑一声,眯着眼睛,愠怒道:“朕跟你说三年前的事情了吗?朕说的是昨晚之事,这卷宗上的话几分真假需要朕去查吗?”
顾怀瑾自知此事瞒不过皇上,她如实道:“只有一句话是真的,朱越的伤是我所为!”
皇上毫不意外,冷冷地睥睨下眼神来:“你这么坦白,是指望朕表扬你吗?”
顾怀瑾:“民女不敢!”
皇上懒身往椅背一靠,随意把玩着手指上的玉翠扳指,浑身透着一股子准备听书看戏的闲情逸致,淡淡道:“那就把假的那部分换成真的跟朕说说。”
蓝苏不动声色地坐在一旁,手里端着大理寺送来的卷宗已经一字不落地反复看过好几遍。
紧接着,他便听到顾怀瑾从昨晚开始讲,将整个过程娓娓道来。
比如她是如何迷晕朱越将人弄到的郊外;比如是如何严刑拷打逼问当年之事;比如如何给他喂下毒药;比如如何斩断他的手筋把他变成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