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照片中的细节她并不需要哥哥一点一点给她讲出来的,她只要知道这些报道都是子虚乌有,哥哥根本就没有做过这种事情就够了。
可她还是坚持让哥哥讲给她听。
是的,与知名嫩模共宿酒店的不是他,欺辱良家妇女的也不是他,但那天在靡色,和一群不入流的富二代相聚,身边还坐着陪酒模特的人却确实是他。
柳书芹估计想要留下舒家父子的把柄,却未曾想她找的人竟然和小美的朋友有交集,阴差阳错的被她弄到手。
舒嘉芮勾唇笑笑,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应该感谢柳书芹一下——感谢她特意留下了这些东西。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其实以柳书芹的手段,六年时间改变掉哥哥的心性也不是不可能——比如根深蒂固的觉得她心肠恶毒,比如一心一意向着樊庄雅,比如是不是和一群不入流的富二代小聚,这些都证明了她的手段。
可惜啊,她留下了这些资料。
现在哥哥对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回忆,是把过去了的过去摊开了,揉碎了,站在未来的角度重新看待,亲眼见证自己如今的样子!
舒嘉乔定定的望着地毯,薄唇紧抿着,甚至没有脸面抬起头看自己的妹妹。
要他怎么说?曾经能为她遮风挡雨的哥哥,曾经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哥哥,已经有四年多的时间没有完整看完一本书了,如今的社交圈子里更都是一群不入流的富二代,每天谈论的就是‘我又睡了多少多少的女人’,手里所谓的人脉资源更是没有一个在南林集团危难时伸出手!
这六年来,他觉得自己每天活的心力交瘁,却未曾想最终竟将自己活成了这幅鬼样子!
或许他也是有感觉的,只是一直没有勇气面对。就像是你辛辛苦苦用六年时间写了一篇文章,已经写到了结尾,却突然有人跑来告诉你,说,你的文章从第一句话就出了问题,你大概会固执的继续写下去,而不是撕掉,然后再用六年的时间重新写一篇不知对错的文章。
可今天舒嘉芮拿来的这些照片、资料,就像是逼迫他重新去回忆自己写出来的每一个字,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竟写了这么一篇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舒嘉芮看着哥哥几近苍白的脸色,声音缓缓道:“哥哥,你没必要自责或者懊悔。”
舒嘉乔身子僵了一下,然后手掌慢慢的抱住自己的头,声音有些痛苦,“对不起嘉芮,都是哥哥的错,是我太固执,太自以为是,才让你受了那么多苦。你千辛万苦的才回到弥沙市,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南林集团,可我却一次又一次的对你说出那种话,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你……”
第一次听到天不怕地不怕的妹妹低头说对不起,在生日那天亲手打翻妹妹特意送来的蛋糕,在人前对她的厌恶丝毫不加掩饰,冷言冷语、冷嘲热讽都是家常便饭……
他妹妹当时心里有多痛呢?
明明是她才是舒家名副其实的大小姐,却要像鸠占鹊巢的樊庄雅道歉,强忍着心中的痛苦爬上他们一家以前经常去的山顶,就为了给他送个生日蛋糕,说句生日快乐,更不要说为了南林集团……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泪水却不受控制的弥漫上眼眶。
死一万次都不够,正是此时舒嘉乔心中所想。
舒嘉芮屈膝蹲在舒嘉乔面前,声音柔和却充满力量,“我们是一家人,就像从小你和爸爸爱我、包容我那样,我也同样爱你们啊!你们不会因为我小时候做不对数学题就不喜欢我,我也同样不会因为你们说的几句话就不爱你们了啊!”
舒嘉乔嘴唇颤抖着抬起头,看着面前妹妹的眼睛,晶莹清亮,像是清晨最美的露珠,能冲刷这世间所有的污浊。
他颤抖着嘴角笑了笑,终于知道为什么当初司徒美和童幼南每次见他都像是见到仇人,恨不得杀了他一样。
他也有点想杀了他,杀了当时的那个自己,为什么能混蛋成那样?!
舒嘉乔伸出手,揉揉舒嘉芮的发顶。他的嘴唇微微颤抖,动作温和的不像话。
“嘉芮你记得,哥哥永远都会是你最坚强的后盾,永远为你遮风挡雨。”
寂静的夜里,剔透的高脚杯放在酒柜上,里面暗红色的液体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妖冶异常。
柳书芹优雅的靠在墙边,半瓶红酒下肚,此时她已经有了微微的醉意。
‘咔哒’——大门被打开,樊庄雅一身酒气,气呼呼的冲进门,将包包随手甩在沙发上。
“气死我了!”她随手脱下高跟鞋丢在地毯上,“今天Lily竟然收到一颗鸽子蛋那么大的钻石!还在我面前没完没了的显摆!当谁没见过吗?啊?有个追求者有什么了不起?晚上不还是一样要被那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睡?!”
或许是有些醉了,柳书芹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朦胧,甚至连樊庄雅的身影都看不太清晰,
却偏偏能看到她姣好的妆容和近乎狰狞的表情。
从那件事情发生以来,她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疑问。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雅雅,可是她这样做,真的对吗?
将高脚杯放在酒柜上,她用尽力气的晃了晃头。
她做的是对的!一定是对的!
如果雅雅从出生起就一直生活在原来的那个家里,每天过的平淡无奇,她或许这一生都结识不到袁绍安那样的人物,更不要说成为男女朋友!
还有什么鸽子蛋大的钻石,想都别想!
“我对你不好吗?我哪里对不起你了?”——
男人的声音又在脑海里不断回想,那双惊恐的眼睛,那个逐渐变凉的体温……
‘啪——’,酒杯摔在厚厚的地毯上,里面暗红色的液体洒在雪白的地毯上,像是浓稠的牛奶混杂着温热的人血。
柳书芹死死捂住头,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瞬不瞬的盯着地毯上的酒渍。
如果可以选择,谁不愿意做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