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俩整整隔了一百年，终于能坐在一起，面对面的说话。

可气氛却是异常的尴尬。

帝鉞看着迟天伦，目光渐暖。

这是他的孩儿，固守百年，等他归来的亲儿子。

“这些年难为你与你母亲了，谢谢你，替为父照顾她。”

迟天伦低下头，轻声道：“这些都是孩儿应该做的。”

“终究是苦了你了。”

“孩儿不觉得苦。”

“那苦了你母亲……”

“这倒是实话。”

父子俩你一眼我一语，非但没让气氛缓和，反而越发尴尬。

这一老一少皆是不大会聊天的选手，尬聊到最后，两相无言。

倒不是帝鉞看到自己的儿子不激动，不欢喜。

而是……他本就不善言辞，千言万语堆在心头委实不知如何开口。

若儿子还是个小娃娃，他尚能抱在怀里哄。

可都成大小伙子了，他难不成将这小子抱在膝上，轻抚其背，温言细语的与他说：

为父的好大儿啊，这些年苦了你了。

帝鉞如此想着，但看着自家孩儿低头黯然神伤的样子，脑子里某根筋像是搭错了那般，鬼使神差就将手伸出去了。

双臂一圈，就要将自己的好大儿抱起来。

迟天伦猛地抬起头，一脸惊悚。

“父……父王你干……干什么？”

帝鉞身上绷紧，有那么点尴尬的扯起嘴角笑了笑，然后松开臂，轻拍了拍他的肩。

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沉声道：“为父……”

帝鉞深吸一口气，看着迟天伦，无比郑重道：

“见到你，我心甚悦。”

迟天伦目光微颤，眼眶有一点红了，他忙又低下头，小声道：“孩儿也欢喜，太欢喜了……”

“我和母后等这一天等了好久，终于……终于等到你醒过来了！”

帝鉞心里也是一涩，手抬起来重重的拍在迟天伦的肩头。

万语凝于心头，最后悉数成了感动与欢喜，在四肢百骸泛滥。

有些话，不用说出口。

老爷们之间，一个眼神便懂了。

“为父第一次当父亲，做的不好的地方，你多担待。”

“我也第一次当儿子，但我会努力做好的，孝顺父亲，孝顺母亲！”

父子俩看着对方，紧握住彼此的手。

这便是男人间的承诺！

这一老一少笑没笑，没人知道。

反正院子里的姜姬是没憋住，噗哧笑出了声，而在她身旁的红衣女子直接一口浓茶喷出老远。

“前辈夸张了些。”姜姬有些哭笑不得。

红衣女子笑的肩膀宛如抽筋，指着屋内道：

“这爷俩是两个妙人啊，帝鉞小子一直都这般冷幽默的吗？”

姜姬莞尔一笑，轻声道：“那个木头从来不懂什么叫幽默。”

说话间，她看着屋子，美目里掩不住情义与欢喜。

“一家团聚的好时刻，你不进去？”红衣女子眉梢一挑。

“让他们父子俩再多待会儿吧。”姜姬轻声道，“有些话，伦儿应该只想说给他父亲听。”

红衣女子一耸肩，起身似要离开。

姜姬诧异道：“前辈不等柔柔来了？”

“惊喜自然要留到最后咯。”红衣女子懒洋洋的笑着：“长得美的一般都是压轴出场。”

“再说，这化身黑市的凶兽有点意思，居然是一只饕餮，还是只母的，这可是稀奇！”

姜姬疑惑的看着她，就听女子道：

“本座那第五殿下就压了一只饕餮，那牲口想姑娘都要想疯了，可六界就它一头饕餮，想生个崽崽都没得配偶。”

“本座瞅着这只小母兽不错，待本座与它深入交流下感情，先给我家那小牲口整个媳妇儿再说。”

女子说完，身影便消失不见。

姜姬有些哭笑不得，但这位青衣王陛下真真是个妙人。

那性子是世间少有的洒脱随意，就是说话毒了点，但往往又一针见血。

“大哥大哥大哥……呜呜呜……”

姜姬刚起身，就听到那嘤嘤嘤的哭声，转头就见迟柔柔红着眼冲了进来。

她见状不由莞尔。

“都哭成花脸猫了。”姜姬上前，将迟柔柔脸上的眼泪揩去。

目光落在后方御渊身上，几分怪罪：“怎不哄着点，重楼可说过，你敢让柔儿哭，他可是要把你打断腿的。”

御渊哭笑不得，叹气道：

“这可不能怪我，这一次是他让自己妹妹哭的。”

“大哥在里面吗？我要去见大哥！”

迟柔柔这会儿可没心情玩笑，她实在是等不及了。

话音刚落，门就吱啦一声被推开，迟天伦走了出来，见迟柔柔哭红了鼻子，不由笑道：

“姑姑快些进去吧。”

迟柔柔深吸一口气，三步并作两步就冲了进去。

那道熟悉的身影撞入眼帘。

一如记忆中那般高大，往事种种历历在目。

她的大哥。

她的大树。

回来了……

时光如长河，光景婆娑。

眨眼依稀，刹那成书。

“傻小鸟。”帝鉞看着她，满满张开手臂。

迟柔柔鼻头一酸，整个撞进他怀里。

“大哥回来了，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迟柔柔趴在他胸膛处，用力擦着眼泪。

“回来就好，我知道大哥你一定会醒过来的！”

帝鉞垂下眸，眼里满是愧疚与感慨。

这百年，他错过的实在太多。

他曾立誓要做她的大树，要守护好般若，可到最后却是她们一直守护着他。

迟柔柔抬起头，看到帝鉞眼中深藏的惭愧，目光微闪了片刻，像是猜到了他要说什么。

帝鉞心里正是窒闷难言，忽然感觉自己身体一轻，整个人像是拔高了几寸。

他俊眸猛地睁大，诧异的看着迟柔柔。

这个傻小鸟居然……

居然把他抱了起来！！！

“大哥醒来了，我太开心了，哈哈哈哈！！！”

前一刻还有淡淡伤感，现在气氛瞬间变得不着四六。

“傻小鸟，你快把大哥放下来！”

“这……这像什么样子！！”

啊……

这个傻小鸟旱地拔葱似的把他抱起来欢呼就罢，就让还抱起他转圈圈。

帝鉞余光撇见门口的几道身影。

“姑姑你可悠着点，别又把我父王转晕了啊！”

御渊一脸戏谑：“啧啧，大舅子此刻的表情怎一个娇羞可言啊……”

帝鉞额头上青筋吧啦作响。

他不是在转圈圈，他是在被摩擦老脸啊！！

傻小鸟你……

帝鉞看着自家妹妹那欢喜的笑脸，也顾不得丢不丢脸了，沉浸在这重逢后的眩晕中。

能再见你们，真好！

我的爱人，我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