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若寒几乎是冲进星辰宫的。
秋实胆子小又拿不住事儿,还没来得及阻拦,江若寒就已经气势汹汹的冲入了左昭然的寝宫。
昭然正愣愣的坐在窗边,听到声音扭头朝他看去。
他脸色很难看,脸上的愤怒根本就没有在遮掩。
江若寒从来就不是一个不懂得掩盖情绪的人,能够让太子殿下如此愤怒,想必一定是遭遇了什么事情。
昭然心情如同她现在的表情一样的平静,扫了眼江若寒身后战战兢兢的秋实,拂手示意她下去。
秋实关上了门窗,并且遣散了四周围的宫人。
他走上前,沾染了些许灰尘的皁靴踏在松软的地毯上。
昭然垂眸扫了一眼,他似乎是急匆匆跑来的。
又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难道她又被人陷害要杀太子了?
江若寒不说话,她也不说话,安静的看着他,疑惑的皱着眉头。
直到他缓慢的走到她的面前:
“你做了什么?”
昭然头疼的皱了下眉头:
“我先说好,我一直待在这里面什么事情都没做,如果我碰了什么东西或者我的丫头碰了什么东西,又导致谁中毒了,咱们有话好好说,我肯定是被冤枉的。”
江若寒眼里的怒火凝聚起来,像是一团灼灼燃烧的火焰:
“你就这么不拿你自己当一回事吗?父皇的病太医早就已经说了无药可医,你竟然还要以身试毒,给他寻找解药?”
昭然心里咯噔一声:“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件事情应该是机密才是。
江若寒没回答她的问题,他的眼睛尖锐的像是一把利剑,大力的抓住了她的手腕。
虎口的力道收得很紧:
“告诉我,你是不是善良到为了被人死也情愿吗?你不是最自私了吗?不是最怕死了么?”
他一把将她拉起来,沉声问:
“你什么时候大方到,愿意将自己的命丢出去,去陪一个注定要死的人?!”
昭然脸色微变,低喝:
“那不是注定要死的!”
她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我这辈子本来也没有什么大能耐,如果不是父皇待我好,只怕我现在——”
到嘴边的话戛然而止,她抿了抿唇,轻声道:
“早就已经是一个丞相的小妾,困在不见天日的房子里,伺候一个老男人了。”
顿了顿,她昂首:
“如果我什么都不是,只知道自私自利,那我就是一个畜生。”
“你忘了我跟你说过什么了?”
江若寒的心缠的紧紧的,尤其是看她一副早就已经看淡了的模样。
他更喜欢刚遇见她的那个时候。
一双无辜的眸子里面,充满了对欲望的渴求野心。
而此时此刻,她的眼睛里干干净净的,没太多的争抢,像是在一次次的磨练中磨平了所有的棱角和脾气。
她遭遇的一切,被朋友的背叛,被他的……
江若寒眼里闪过一抹痛意,心口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逼得他喘不过气。
他将她拉到身边。
眼前的左昭然猝不及防,抬眸不悦的朝他看来:
“你做什么?”
他没说话,直接扯着她出了宫门。
左昭然一跨出门槛就像是刺猬乍然被生人摸了肚子,惊恐又茫然,但是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她只能强装淡定:
“你要做什么?皇兄!”
她余光里面有一双双炙热的眼睛,只能勉强压着心慌,害怕的冲着江若寒的背影喊:
“有话咱们好好说,你别生气啊,我真的不是故意弄坏你的玉佩的!”
她只能以这种方式来处理他们两个人的异常行为。
也能给这一个个宫人留一个猜想。
不是太子与公主的举止异常。
而是公主又要跟太子吵架了。
一直走到了宫门口,她就被粗暴的塞到了马车,江若寒将她怼在角落,落下了车帘。
“走。”
看他这一副什么话都不说,把人拎过来拎过去的样子,昭然发了脾气:
“你干什么?我刚跟父皇解释完我们两个人的关系,现在好了,你还要我怎么跟父皇解释?”
“有什么可解释的?”
江若寒望向她,一双凤眸里布满了红血丝,眼神可怖:“我们两个本来就不是亲生兄妹。”
“你——”
昭然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撩开车帘看向四周,确保没有什么人也没有多余的耳朵才放下车帘:
“江若寒,你想死不要拉着我死,我告诉你,你别以为我帮皇上试毒就是我心地善良,我这人可爱惨了钱,你要是敢害的我没钱花还要穿破裙子,你就等着在你东宫门口收尸!”
“好啊!”
江若寒大喝一声,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你这么能耐,你怎么不怕死?你知道你死了,什么钱,什么裙子,全部都灰飞烟灭!”
昭然气闷,瞪着眼睛喊:
“那到时候我死了,一碗孟婆汤什么都忘了,灰飞烟灭又这样?”
眼前的江若寒闻言脸色大变,猛然压着她的肩膀,将昭然粗暴的按在了车壁上。
心里的火气让他手指冰凉,死死的抓着她纤瘦的肩。
“我不忘,你也别想忘。”
极为平淡的语气,眼里的痴狂却不如他的语气这般风平浪静。
“永远也别想忘。”
昭然微微瞠目,看着他的眼,感受着江若寒因为愤怒而起的急促呼吸。
她的心也乱极了,说话带着颤抖:
“我有时候就在想,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你的,还是造了什么孽,才跟你如此纠缠不清。”
江若寒闻言,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开,坐直了身体。
他高深莫测的望着她半晌:“是。”
他有板有眼的道:
“你上辈子欠了我很多的钱,欠了我很大一个人情,我为了你,甚至丢失了我最珍视的东西。”
顿了顿,他道:
“可即便这样……”
江若寒眸光微闪,垂下眸不再看她,轻声呢喃:
“我还是没有拥有你,还是失去了一切。”
她心里一颤,脑中猛然闪过一个画面。
身着玄甲的江若寒长剑驻地,他神色虚弱,不甘的闭上了眼。
“啊!”
短促的一声痛呼,昭然捂着头倒吸一口凉气。
江若寒赶紧搂住她,神色紧张:“怎么了?”
他看了眼她的脸色,有些发青:“毒发了?”
“没有。”
昭然摇了摇头,神色莫名的看了他一眼。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江若寒是死在战场上的,而且从他的那个状态来看,他死的时候,就在这个年纪。
她不止一次看到这个画面了。
为什么这次看到还会头痛?
“你怎么了?”
江若寒皱眉追问。
昭然回神,脑中有些空白,她看他关切的神色,有什么话想说,但是突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来着?”
她茫然的坐直了身体:“想不起来了。”
前面要说的话,后脚忘了太平常了,江若寒俊颜微沉,但也默默的松了一口气,“你还哪里有不舒服吗?”
她抓着自己的头,“我只是觉得,自己想不起来什么东西的感觉不太好。”
江若寒闻言皱眉,略有些不耐的抓着她过来,摸着她的额头。
“虽是没发热,但你的状态太差,需要将毒清了。”
“什么毒?”
昭然疑惑:“我也没中毒啊。”
“还说没有。”
江若寒不耐烦了,沉声道:
“你服用的药丸,是太医院自制,里面都是毒素,你吃了自然伤身。”
“……”她迟缓的想了想,眼睛一亮:
“哦对,我吃了!”
敏锐的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一丝的不寻常。
有种像是生活在梦中的感觉,刚才做的事儿,忽然就忘了,要么就就根本觉得自己没做过。
这也是药的作用吗?
她脸色愈发凝重:
“原来父皇一直都经受着这样的痛苦,我应该把罪魁祸首揪出来。”
江若寒冷冷的瞟了她一言,自己都快照顾不好了,还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马车停下,他直接抓着左昭然下了马车。
昭然踉踉跄跄的被他扯着,抬眸一瞧,发现她被他领着到了一个很简朴的地方。
土砌的房子,院子里面晒着各种各样的草药。
直觉告诉左昭然,这是一个隐居高手所居住的地方。
一般退休的老太医总会喜欢清闲,养花养草,游山玩水。
“殿下来了。”
一声稚嫩的童音响起,昭然回眸,看到一个干干净净的少年绑着孩童包子头,站在他们身后,手里还捧着簸箕。
恭敬的放下了手中的家伙:
“我这就去请爷爷。”
江若寒点头,一把将昭然推到了前面。
片刻后,门开了,出来一个年长的老人,看到太子微笑着点头,旋即侧身示意他们进去。
没有过多的谄媚和招呼,一切特别自然。
昭然揣着迷糊进去,坐在炕头,给他瞧了脉象。
老人摸了摸胡须,纳闷的皱了皱眉头:“殿下是想要我给她开点滋补身体的药吗?”
左昭然一愣,偏头看了一眼江若寒。
江若寒问:“她没有中毒?”
“没有,但有气血亏虚。”
似乎是看两个人神情不对,老人挑眉:“太子殿下以为她中毒了吗?”
“……”江若寒沉默不语,昭然将自己的手伸出去:
“劳烦老人家帮我看看我有没有中毒的症状,我服用了一颗毒药,计量不多。”
看她如此淡定的说出自己吃了毒药的话,老人神情古怪的瞟了她一言,取了针包来,将针在火上烤了烤,刺入了她的肌肤。
片刻后,针取了出来。
老人对着光眯着眼看了半天,依然摇了摇头:
“她没有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