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已毕,余音绕梁,众人依然沉浸在那个奔马轰雷,惊心动魄的奇险境界,不能自拔。却见荀殷慢慢起身,长身玉立,月光投射在他那绝美精致的脸上,忽而嫣然一笑,周遭黯然失色。
他抱着琴,缓步走来,经过梓骁时,停住了脚步,俯下身躯,轻轻一嗅:“好生熟悉的味道啊,想要啊?哈哈...”说完不等梓骁的任何反应伴着未尽的笑意,回到自己的座位。
梓骁心下一惊,原来此人早已觉察出夜袭的人是自己,却又不戳穿,明知自己想要“湛卢”,还为此设个局,有何用意,真是深藏不露啊。
所有人才回过神来。“啪!啪!”一声,二声,不知谁先起头击掌,接着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想不到荀殷哥哥这么厉害。”林楠郡主和自己的弟弟颜琮交谈着。
“荀殷那厮就没有一般过。”颜琮崇敬的望着荀殷。荀殷正不骄不躁的品着茶,表情淡淡。
暴露,暴露的不止是梓骁的实力,更是入世以来,第一次不经意流露的情绪。梓骁终于明白了,由始至终都是那只狡猾的狐狸设的局,在这个局中,她扮演了一个被撩拨的跳梁小丑,被人摸了底牌还毫无察觉。不过就算如此,如若让她在选一次,她依然会为了“湛卢”而毫无保留的争取。
只因它是心中那人唯一的印迹。只因她没有努力过而感到愧疚的年少时光。有一种痛,叫做物是人非,斯人不在。当你想去弥补的时候,已时过境迁,有些人有些事在你转身的那一刻已经不在了。
盛宴在荀殷震撼的《赤壁怀古》中结束,既然没有三冠独得的人,那么“湛卢”继续跟着慕容荀殷。而“绿绮”也毫无争议,名正言顺的跟了琴技第一的荀殷。
“别灰心,无心,总有办法的,万不得已,我就帮你抢了他。”简策又开始展现他的无赖嘴脸。
“别瞎说。小心给别人听去,你就玩完了。”梓骁虽晓得那是简策风格的安慰,只无奈的笑笑,从长计议,别无他法。
简策见她笑了,也跟着笑了起来:“我的无心又活了。无心今晚的表现太令我倾慕,奥,不,欣赏欣赏,哈哈。不过,下面你该想想怎样应付这些人的好奇了。”
有人因她的烦恼而烦恼,因她的快乐而快乐,如此的简单善良,有种亲人的感觉,她很感激在自己最最无助的时候,他出现了,他善解人意不着痕迹的解围,令她很感动,能碰到他也是幸运的。
梓骁因一画成名,名冠泽地,各家族都在猜测着这个清俊少年的来历,他只是吕家的侍从,却有着非一般人的才华,背景一定不简单。
“这少年什么样?如此惊才绝艳和那人的心性真相仿啊。”说话的人,白发苍苍,年纪很长,他摸着银白的胡须,若有所思慢慢说道。他就是中原曹氏的宗主曹令泉。
“那少年,风华月貌,俊逸不凡。沉默寡言,不卑不亢,看那气质到不像寻常家仆。”曹征回忆着那人留下的深刻印象,无不赞叹。他一五一十的向祖父回复到。
“嗯,派人去查一查,另外帮我下个请柬,我来会一会他。”曹令泉缓缓说道。
“是。”曹征着手准备去了。
“不能啊,那人倘若在世,比我还年长五岁,是我多虑了。”曹令泉自言自语。
不日,梓骁便收到了曹家的请柬。青松之下,一人身长七尺八寸,袍服雪白,一尘不染,很少看到简策穿这么素,依然俊美无双,面前的少年个头稍小,月色长袍,衣和发都不束不扎,微微飘拂,眉如山黛,一点朱唇,拿着请柬琢磨着。
“无心,若是不想去,我便帮你推掉。”简策微笑着和梓骁说着。
“无碍,好端端拒了人家,别人以为你清高,好歹人家也是大家氏族,吕老爷想试好都来不及,你倒是很随心所欲。”梓骁也就在简策面前放下戒心,脱下面具,说话做事觉得轻松随意。
“恩,好,我陪你去吧。”“好。”梓骁扬起小脸对着简策一脸灿烂。简策眼中闪动着千种琉璃之色。
竹苑那人玄衣锦袍,衬得无限妖冶,遥遥望着树下的那双人,眼中不耐,甩甩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挥之不去。
这天一早,简策带着梓骁去曹府拜访。马车内,梓骁有些担心,不知会是怎样的情景,会遇到些什么人,不过,看着对面的简策,朝她微微一笑,有种默契,心情也不再烦躁,有简策在身边,她稍稍安下心来。
曹府的金柱大门,不同于吕府,更宽更高,金柱之上乘五架梁,檐柱和金柱之间施穿插枋。该是有一定品级的官宦人家才可以用的门。家仆通传后将两人迎进府去。
长廊那头曹征大步迎了过来,曹征今天一身松绿袍,清清爽爽。“吕公子,无心小兄弟,有失远迎。”
“哪有的话,曹兄见外啦,怎么说咱们打小就相识了,还在一起和泥巴哪。”简策就是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交际应酬游刃有余。
“哈哈,你也是,把这等话拿出来说,也不怕给人笑话去。”曹征很吃他这套。说完看向无心满眼欣赏:“自那一日之后,无心兄弟一夜成名,泽地又多了一位翩翩佳公子啊。家父令我跟你好生学学,切磋技艺。”
“过奖了,曹兄抬爱,无心愧不敢当。”梓骁拱手作揖。曹征倒是没有高门大户的那股傲气,很是平易近人。
“请随我来,今日家父朝中有事,我们去拜见一下曾祖。”
“请...”简策让曹征在前引路,自己和梓骁随后向南苑走去。
走到桃林前,遇见了熟人,简策的熟人——曹艳,曹艳自小就喜欢粘着简策,长大了倒是有些疏离,只是姑娘大了,知道害臊了。简策对她倒不是那么不耐烦。今日曹艳紫绡翠纹裙,面若桃花,对着来人柔柔一辑,两颊笑涡霞光荡漾。
“吕公子,无心公子。”,简策和梓骁微微点头。
“妹妹今天真是娇美。”简策随口一夸,曹艳心花怒放,更害臊了,加快脚步离开了桃园。
来到了南苑,南苑有一个池塘,一池荷叶挨挨挤挤,像一个个碧绿的大圆盘,白荷在这些大圆盘中冒出来,有的才开三两片,有的已经露出了嫩黄的小莲蓬。
塘边有一座八角亭,庭中有三两个人奴婢和小斯,仆人中间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人,看着上了些年纪,头上布满了银发,却也一丝不苟的束着,眉毛和胡子都白了,一张饱经风霜的脸。
曹征将他们引入小亭中间,待走定,在老者面前停下。
“曾祖,这位便是吕公子和无心公子。”
“见过老祖宗。”
“好好,请起。”老者向梓骁望去,目光灼灼,当梓骁抬起脸的那一刻,老者瞬间脸色煞白,扶着婢女险些站不住。他缓缓转过身,喝口茶,掩下了刚才的失态,众人皆是很吃惊,反应有点古怪。到底这个年岁又是见过世面的人,片刻便神色如常,拉起家常。
“不知这位无心小兄弟,家父何人,家乡在哪里?”
“回老祖宗,家父已经去世多年,家乡在燕京。”梓骁实话实说道。
“真像啊...”老者忍不住惊叹。“我有位故人,和无心小兄弟才貌相当,神情相似,他也是燕京人士。可是他已故去多年了。”勾起了心中的回忆和感慨,曹令泉此刻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很是不甘心。“请坐吧。”
简策,梓骁落座以后,心声疑虑,很像,像谁?故人是谁?
曹令泉缓缓起身,拿着茶盅,一边以盖轻抹茶盅,一边看似赏景,等走到梓骁身边,忽然脚下一歪,婢女立刻稳住了曹令泉的身形,曹令泉那双寓有深意的浑浊眼睛看着梓骁,简策大惊,一杯烫茶!立刻想帮梓骁挡,但看梓骁不疾不徐弯腰低头。双手一举,将茶杯稳稳接住,一滴未洒。
在场众人皆是惊叹,好功夫!好险。
当曹令泉看清了左耳后那个心形胎记再也无法支撑,瘫坐在椅子上,满心震惊和疑惑。
不可能!不可能!他匆匆推脱说身体不适,回卧房了。
曹征,简策和梓骁面面相觑,看着曹老爷的古怪举止很是纳闷。曹征赶紧圆了场将二位领走参观院子。
回程的车上,“他认识你,他一定认识你。”简策忧心忡忡。
“不会啊,我不识得他。”梓骁心道故人70古来稀,熟悉她的人都该故去了吧。
“无心,你到底是何许人,有着怎样的身世?”简策觉得无心很是神秘,初初见时的回答肯定是托词。
“我今天的回答是真的。”梓骁认真说道。
“你不愿说,我不勉强,无心就是我的无心,就是我的手足,谁也不是,有我吕简策护着,你别怕。”他抬起头,扬起一抹笑容。
“策,谢谢你。”梓骁觉着这个温柔敦厚的少年甚得她心,暗下决心,她从他这里汲取的温暖,来日一定成倍报答。
是夜,曹家南苑。一黑影单膝跪在老者下手:“回宗主,消息说,梓地悬棺已不见。”
“怪不得,我已确认就是他。”老者起身缓步到窗下,“派人暗中保护,想当年,他父亲与我父亲,有恩,家父因为没能救下上官大人,没能给上官家留下一男半女很是后悔,最终愧疚辞世。儿时跟在父亲身边出入上官大人家很多次,和上官少爷一起玩耍过。既然是天注定的,就让我在有生之年来为他做点事吧。”
要起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