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忆睡着了，但她睡的并不安稳。

脑子里的画面不断的跳跃，陌生的，熟悉的，她见过的没见过的，全部都涌了进来。

季淮安的声音围绕着她，像是魔咒一样的将她困住。

她看到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微笑着看着她，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一脸温和的说：“忆忆乖，睡觉觉，忆忆乖，睡觉觉……”

季忆在梦里又睡着了。

反反复复，像是醒来了又好像是在梦里。

等她终于清醒过来的时候，周遭一片漆黑，她睁着眼睛盯着黑暗看了好一会儿，才渐渐的缓过神来。

她回想起了今天礼堂里的一切。

“醒了？”

房间里忽然传来了贺铮低低的声音。

季忆一怔，下意识的朝着声源处望去，黑暗中依稀能看到一个人影，正朝着床边走了过来。

床头灯被打开，贺铮的身影被笼上了一层昏黄的光晕。

“你怎么在这？”

季忆坐起来，嗓子有些哑。

贺铮将放在旁边的一杯水递了过来，声音很低缓：“说了陪你睡一会儿的，先喝点水。”

季忆接过水。

她双手握着水杯，低头看着水杯里晃荡着的水波，她抿了抿唇。

“贺铮。”

她忽然叫了一声，嗓音有些飘渺。

贺铮坐在床边，垂眸看着她，墨色的瞳孔里倒映着她的小脸。

漂亮娇俏的脸上，此时却带着丝丝的茫然。

他低低的叹了一声，伸手在小姑娘的头上抚了两下：“我在。”

“哥哥。”

她又叫了一声。

贺铮失笑，“好了，先把水喝了，我又不会跑。”

季忆抬起头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低下头把杯子里的水都喝了。凉凉的液体从喉咙里淌过，让她干哑的嗓子舒缓了过来。

她将水杯放在床头柜上，语气有些闷：“我是不是很差劲？”

“你指什么？”贺铮墨眸瞧着她。

季忆忍不住的皱了皱眉，她有些委屈的看了贺铮一眼：“你难道不应该说，你很好，非常好，一点都不差劲吗？”

“嗯，你很好，非常好，一点都不差劲。”

“……”

季忆原本也只是想跟贺铮开个小玩笑，可她心情太沉重，开出去的玩笑她自己都不会笑。

“我今天都是蒙的。”

她忽然低低的出声。

贺铮将她揽在怀里，一下一下的抚着她的后颈：“你今天表现的很好，临危不乱，很厉害。”

“我没想到几位师父都知道，我也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做，二师父明明答应我说，等继任仪式结束后再跟我坦白的。”

季忆靠在贺铮的怀里。

他的怀抱很温暖，她忍不住的往里蹭了蹭。

贺铮低头看着怀里像小猫儿一样的小姑娘，既心软又心疼。

“我是真的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做，但是他们一开始，我就知道他们想做什么了，只是我没想到……他还活着，还，回来了。”

季忆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季淮安。

这个血缘上可以称之为她父亲的男人。

她以前了解过很多关于季淮安的事情，波基岛的前一任王，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天才，她知道季淮安在武器上的造诣，她了解季淮安的能力，但在几天之前，她都不知道季淮安和她的关系。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

她更加没有想过，失踪十几年的季淮安还活着，还是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她面前。

她很乱。

“嗯。”贺铮低低的应了一声，安抚着怀里的小姑娘：“想不想出去散心？”

季忆点头。

“我让白彦去安排，你想什么时候走？”贺铮问她。

“明天吧。”

季忆双手环住贺铮的腰，小脸贴着他的胸口，闷声道：“逃避不是办法，总归是要解决的，事情不解决，会影响我散心的心情。”

贺铮哑然。

想想又觉得好笑。

小姑娘心里其实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懂，甚至是能在那种时刻，先一步的掌控局面，她的接受能力比他想象中的要强。

可是太要强的小姑娘，更让人心疼。

如非必要，谁愿意这么要强呢！

“好。”贺铮点头：“需要什么可以跟我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有我。”

季忆脊背微僵。

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开口：“如果我后悔了呢？我现在一点也不想做波基岛的王。”

“那就不做。”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你就是你，没有人能逼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情，我也一样，我只希望你开心。”

贺铮低头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所以，你只要开心就好，不想做的事情，都可以不做。”

季忆忽然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贺铮胸.前的衣服就湿了。

贺铮忍不住“啧”了一声。

季忆又破涕为笑：“你刚刚才说不会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情的，我现在不想笑，只想哭行不行？”

“行，哭吧哭吧。”

“你们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你怎么能总让我哭呢，你刚刚还说只希望我开心的。”

贺铮挑眉：“你不是说你想哭吗？”

“我想哭证明我不开心啊！”

季忆从他的怀里钻出来瞪他。

“我的错，我没有第一时间了解到你的不开心，我道歉。”贺铮捏了捏她的脸，把她脸上的眼泪擦掉：“饿不饿，起来吃点东西？”

“我要先洗澡。”

季忆吸了吸鼻涕。

贺铮失笑：“好。”

**

夜已经很深了，波基岛上很安静。

已经黑了十几年的1号院忽然亮起了灯，客厅里坐了好几个人，在季忆踏进去的一瞬间，几人的视线全部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季忆的表情很平静。

在来之前，贺铮问过她要不要他陪着，她拒绝了。

这本就是波基岛的事情，是她的事情，她得自己去面对。

“忆忆。”

坐在最里边的季淮安站了起来，神色温温的看着她，眼里带着笑。

他已经换了一件长袍，黑色的宽大的袍子将他干瘦的身躯包裹在里面，也将他的不安和忐忑包在了里面。

季忆抬起头看着他。

其实白天在礼堂的时候，她已经仔细的打量过季淮安，但现在，她觉得季淮安跟她白天看到的那个人，又有了一些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