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一嘴角抽了抽,咳嗽一声,转过脸去,“你的熏香法子不对。”
裴秋阳眨眼,“哪里不对?”青梨她们平时给自己的衣裳熏香不是都这样熏的么?难道是没有熏衣摆?
她正要往无机的衣裳摆子瞄呢,又听元一道,“反正不对,下,下回,你别熏香了。”
裴秋阳撇嘴,“你说不对就不对啦?不对的话,为什么国师刚刚不说我呢?你别以为我是新来的你就欺负我哦!”
那声音虽是不满,却娇声娇气的。
听得人耳根子发痒。
元一顿时满脸通红,看了裴秋阳一眼,又迅速挪开,恼火道,“你,你少拿,师父,来压我!还有,不许再用妖法,当心,当心师父收了你!”
裴秋阳听得一脸复杂——这孩子脑子真的不太好吧?
正要再调侃他几句。
就见那边,无机淡淡开口。
“观今夜之星,紫宿星南迁,主火,南边当有防灾。”
为首的一人立时提笔记下。
“再有云气将进入三台星,呈现苍白色,预示百姓多有伤害……”
轻轻冷冷的声音,像低醇的酒,进了耳,入了心,便缭绕不散,震动心弦。
裴秋阳听着听着,神思又开始恍惚。
眼前仿佛又出现了从前的大和尚,也是这般背影削瘦,却笔挺不屈。
在漫天星光中,不曾回头看她一眼。
却留了一句极轻的告别:“殿下,我去了。”
那一去,便再无回头路。
她眨了下眼。
耳边再次传来那微寒又平淡的声音,“然云气多动,当是年后有变,禀于陛下,早做应对之策。”
“是,谨遵国师吩咐。”
为首那人捧着记录好的册子,举过头顶。
无机伸手,将册子拿起,仔细翻看一遍过后,放了回去。
那人便起身,带着两旁数十人,恭敬万分地退了下去。
裴秋阳看得新奇,忍不住又想问旁边的元一,不想那小娃子已经走到无机身边去了。
倒是先前在云顶寺后山见过的那个憨憨厚厚的小家伙靠近过来,朝她笑眯眯,“仙女姐姐,我家师父还有事情要做,你在这里会冷的,不如去偏殿歇歇呀?偏殿很暖和的,还有好吃的茶和点心哦!你刚刚不是说你饿了么?我给你找来点心你就不见了……”
说着还一脸的委屈。
裴秋阳失笑,弯腰看他,“你叫什么名字呀?”
元二上回没瞧清楚仙女姐姐的相貌,只觉漂亮,却没成想居然漂亮成这样,还这么亲切!
立时眼睛都直了。
“我叫元二呀!那个是元一!还有元三和元四哦!嗯,还有其他人不在,还有……”
眼瞅着就快把底儿都掀给裴秋阳听了,元四忙示意了下元三。
元三正要上前。
却听裴秋阳笑着打断了元二,“那以后见着了你再给我介绍呗!一二三四,你们的名儿真有趣,是自己取的么?”
元三微顿,回头看了眼元四。两人眼底都略显意外。
唯独元二,依旧愣愣地看着裴秋阳,傻乎乎地笑:“是师父取的呢!好不好听?”
“……”
裴秋阳难得噎了下,嘴角抽了抽,瞄了眼那边淡然冷清的无机,违心地笑:“好,好名字!”
正在听元一说话的无机,垂了垂眸,转起手中念珠。
元一正说着,“……弟子今日瞧这礼部的人也还算懂规矩,您要是觉得合适,就将钦天监的人先放一放,等查明那吴宽是受了谁的指使敢这样算你您,再……师父,您在听么?”
无机收回眼角的余光,淡然道,“去大殿。”
元一点头,跟着无机正要走下小天坛时,忽而又想起什么,朝无机方才似是侧眸的方向看了眼。
就看元二跟那‘无迷’正有说有笑地从另一侧的台阶上走了下去。
翻了个白眼,跟着无机走了。
……
功德殿偏殿。
裴秋阳走进殿内,回头朝元二笑,“多谢小师兄啦!我到这儿就行了,你去伺候国师吧!”
元二听那一声‘小师兄’,可高兴坏了。
挺了挺小胸脯,认真点头,“嗯,仙女姐姐不用客气。有什么事,再告诉师兄我就行。那师兄我先去我师父那儿啦!”
“嗯。”
裴秋阳脆生生地应了,目送元二一蹦一跳地跑了,忍不住又‘噗嗤’一声,嘀咕道,“大和尚怎会收了这样几个性子的弟子?”
话音刚落,就见白芷从侧廊东张西望紧张兮兮地跑来。
顿时失笑。
“殿下,您没事吧?”
裴秋阳笑了声,“我能有什么事。你后背要不要紧?踩痛你了吧?”
白芷连忙摇头,“奴婢没事!国师呢?国师要不要紧?”
裴秋阳笑了笑,摇头。
白芷顿时松了一口气,可随即面色又变了变。
朝裴秋阳看了眼,小心地问:“殿下,方才在国师跟前的那人真是……”
裴秋阳脸上的笑意骤然敛下。
她转过身,在侧殿内摆放的软椅上坐下,揉了揉因为长时间站立而微微发麻的小腿。
白芷见着,忙上前给她揉腿。
就听她轻叹了一口气,“是红杏。”
白芷手上一顿,抬头看裴秋阳,“她真的……”
问出口,却发现,自从紫丹的消息传来,她其实就已经猜到了。
裴秋阳却露出了几分笑意,“白芷变聪明了啊!”
白芷一惊,立时跪了下来,“奴婢惶恐!”
裴秋阳摇摇头,让她起身。
下午,裴秋阳支开元二后,便顺着那辆马车摸到一处侧殿,原本只是想瞧一瞧到底是什么人,不想却看到了裴欣然。
然后,听到了裴欣然和红杏的对话。
红杏郑重其事地对裴欣然道,“奴婢谢六公主。待奴婢一飞冲天后,定然不忘六公主今日之恩。”
白芷犹记得当时自己满心的不可置信与震惊错愕。
可当她看向旁边的裴秋阳时,却见到公主殿下,垂眸静默。
侧面寒意,却……难掩悲色。
一想到裴秋阳当时有多难过,白芷心里就更加不安起来。
轻声道,“她一人,怎能出了西华门,过大安门,再到这功德殿来的?连六公主自己都是因着巧遇了国师,才被放行的。她怎么能这般顺利地进了功德殿,还进了国师的寝殿……”
说着,小心地看了眼裴秋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