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大急,伸手拦住裴秋阳,急急低声道,“国师虽是您的恩人,可陛下这般安排定然也是有深意的!您若是强闯过去,只怕会惹了陛下恼怒,更叫外头人议论您不懂规矩。更何况,这若是国师自己的本意呢?您千万不要冲动啊!”
门口的王万全立即朝后退了两步,往殿门两边看了一眼,瞪了眼隐约听到动静朝这边望的小宫人。
殿内,裴秋阳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白芷,“你说他是自愿的?”
白芷张了张嘴。
裴秋阳却似是嘲弄又满是不解地摇头,“他怎么可能会是自愿的?那个人,一颗心全都给了这无良的贼老天,断情断欲,无心无念,怎可能是自愿的?”
说着,又要推开白芷,“父皇不管怎样,都不能强迫他的。我要去跟父皇说清楚!你让开……”
不料,前头紫丹匆匆走了进来,看了眼旁边的王万全和白芷,来到裴秋阳身边。
低声道,“殿下,红杏说她姐姐病了,告假出了长乐宫。”
裴秋阳眼神一寒,朝紫丹看去。
“奴婢派人跟着她,说她在观雪亭那儿,上了一顶轿子。”
王万全和白芷齐齐一惊,纷纷看向裴秋阳。
就看她一张脸已冷如冰霜,原本过分明媚娇艳的脸,因着冷色,竟骤然多出几分萧厉逼人之势。
惊得几人一起跪地,齐声轻呼,“殿下息怒!”
裴秋阳却没什么情绪浮动,只是看向紫丹,“那轿子去了哪儿?”
紫丹摇头,“自西华门出去,到了外宫,没法继续跟,便不知去向了。”
后宫的人,若无牌子,无法随意进出西华门。
这是什么人在给她做桥?
她的眸色慢慢冷了下来,“西华门往西,是大安门?”
紫丹轻应,“是。”
跪在一旁的白芷倏地瞪大眼,似是不可置信地朝紫丹看过去。
旁边的王万全似乎猜到了什么,眼里猛地闪过一丝阴戾。
“呵呵。”
就当几人以为裴秋阳要震怒时,不想,却听到她一声低笑。
惊得三人又是一颤。
随后听到裴秋阳缓缓的声音传来,“我本以为能将她拉回来……”
白芷偷偷地抬头,就见裴秋阳闭着眼,脸上……一抹悲色。
不由心头一痛,低声道,“殿下,奴婢吩咐人去把她找回来?兴许她只是做别的事情去了呢?”
裴秋阳睁开眼,慢慢摇了摇头,还没说话。
青梨出现在殿门口,看了眼乱糟糟的殿内,微露惊色。
很快又走进来,双手奉上一封信件,低声道,“殿下,这是方才寒露在茶房发现的。”
裴秋阳眉头一皱,伸手,将那信件拿出来,展开阅览后,脸上原本失望的神色褪了下去,换作了一副清冷幽寒的神情。
她将信件扔在了地上,转过身,道,“给本宫更衣。”
那模样,看得几人隐隐生畏。
对视一眼,也不敢多问,王万全退下,白芷和紫丹起身。
将裴秋阳翻出来双鱼佩挂在那间勾勒宝相花纹的衣裳下,又按照她的吩咐,重新梳了头发。
双环望仙髻,宝相花纹服,宫缎素雪绢裙。
一枚双鱼佩轻压裙摆,婉转流华。
通身素色,却遮挡不住她漫身的风华与贵气。
尤其那张轻敷薄粉的脸,一枚额间花钿细细描画,将她本就绝色的相貌,映衬得更如云云仙容。
青梨收回她抿了唇的胭脂,细细地看了她一眼,这满身的盛装贵艳。
忍不住心惊,低声道,“殿下,您这是……准备做什么?”
裴秋阳却没说话,扶着白芷的手站起来,抬头,又看了眼外头依旧不停的大雨。
缓缓道,“紫丹,你去打发了张太医。”
紫丹立时应声,退了下去。
裴秋阳走到殿门口,就看王万全小心地躬身站着门侧,顿了顿,道,“我要出去一趟,不能叫任何人察觉,你去安排。”
她没有问王万全到底有没有办法,只是淡淡地吩咐叫他去做。
这就是主子对下人的态度,不管你能不能,只问你做不做。
王万全心头一震,虽然裴秋阳的语气并未如何,他却突然间觉得,眼前的公主殿下,是真的成了千金贵体万人之上的贵人了!
立即躬身,“是,奴婢这就去。”
说完,转身跑了。
白芷看了眼离去的王万全和紫丹,心里一个劲跳个不停,总觉得裴秋阳要去做什么了不得的事。
又小心地看了眼身旁素色满身却华美四溢的公主殿下。
轻声问:“殿下,您是……想去宫宴么?”
话音刚落,就见裴秋阳朝她看了一眼,那漂亮如明珠的眼睛里,无起无伏,却有着惊心动魄的光。
白芷一颤,匆忙低头,“奴婢该死!”
裴秋阳却握紧了她的手,没让她跪下,转而继续看向外头的雨,慢声开口。
“我本不想再以这般姿态,高高在上地站在他面前的。”
白芷一愣,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裴秋阳的声音却继续传来。
“我曾问我佛,庄生一梦,到底是真是假。佛不能告诉我,我便以为自己真的只是浮生一场。”
“可,今朝才发现,不管大和尚曾经如何如今又怎般,他,却还是那个他啊!我若不护他,难道还要眼睁睁地看着他再次被推入泥潭,受尽屈辱,叫这婆娑红尘,又一次地将这清辉明月一样的人,给吞噬了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么?”
白芷听得心惊。
殿内,青梨捡起裴秋阳扔在地上的信纸。
见上头写着——今日宫宴,桐华宫欲将裴欣然送于国师做礼。
殿门口。
裴秋阳轻吸了一口气,缓缓摇头。
“我做不到。”
……
清华宫中。
一身穿南疆奇异服饰的佛僧,手臂上挂着拳头大的一串佛珠,面目憎狞地看着对面一身白衣如雪的无机。
怒道,“不生不灭者,本自无生,今亦无灭,非外道,将灭止生,以生显灭,灭犹不灭,生说不生。”
说着,又问向无机,“然,生灭之法,乃轮回之无定。若说灭着生生,生灭不尽,又何来轮回,生灭之说?”
这分明就是在故意刁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