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次握紧手中帕子,道,“小女没有污蔑过殿下,请殿下……”
不想,话没说完。
就听裴秋阳又笑了一声,“你看到我,不觉得惊讶么?”
孔悦一愣,似是不解。
周围宫人也面露疑惑。
唯独李涵馨,浑身一僵。
父兄的其他安排她并不清楚,可那弓是要拿去算计裴秋阳的,她却是知晓的。
本以为裴秋阳是出不了那林子的,才敢跟孔悦那般说话,不想竟突然出现在此处。
所以方才着实是惊吓了一番。
她低着头,快速思考着如何回话。
却又听裴秋阳问:“你把我的弓,给了谁去?”
孔悦一听,神色微变,看了眼李涵馨,眼透失望,转向裴秋阳,“殿下恕罪,您赠我的弓,我擅自送给了李家妹妹,请殿下责……”
不想,话音未落,裴秋阳却摆摆手,“送给你的,便是你的。不必担忧,我不会怪你。”
李涵馨听着,心里直恨——因着人家是太子太傅的孙女,便这般宽容亲和,对她,便如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狗一般,随意羞辱!
握着帕子的手指甲几乎都要掐破了掌心去。
面上却是谦恭中不显卑微,甚至还有几分硬气地说道,“孔姐姐确实将那弓赠与了小女,小女本是珍重地收在箱笼中的,不想小女的哥哥瞧见了,十分喜欢,就拿去把玩了。”
顿了下,又道,“若是殿下不喜那弓被外男把玩,小女这就命人去请哥哥送回。免得叫旁人误会了殿下……”
“呵。”
裴秋阳摇头,朝身后王万全瞥了眼,“该怎么处置?”
王万全听她三番五次指桑骂槐地诋毁裴秋阳,早就心里不痛快了,当即上前,尖着嗓子阴声道。
“以下犯上,重者,处庭杖至死。”
李涵馨猛地愕然抬头!
孔悦也惊了。
又听王万全道,“轻者,掌掴。”
李涵馨瞪了瞪眼,“殿下,小女何时以下犯上了?您怎能如此随意发落人?小女好歹也是镇远公府上之女,您这般随意羞辱!岂不让旁人指摘您行事蛮横,粗暴……”
“啪!”
王万全早忍不住了,见她还敢跟裴秋阳顶嘴,威胁他心中至高无上的公主殿下,当即上前,抬手,便甩了个巴掌!
一脸凶煞地瞪着她,“就凭你刚刚这番话!公主殿下也能叫你打死你!行事跋扈?你说谁?!别说公主是宫里的主子,高高在上的贵人!你一个庶女,三番五次出言不敬,搁在谁手里不是一个死?打你几巴掌?那是赏你的!”
说着,又瞥了眼裴秋阳,见她嘴角微勾,并无不虞。
当即撸了袖子,“啪啪啪!”几个巴掌地甩上去!
登时将李涵馨打倒在地!
孔悦在旁都吓着了,看向裴秋阳,“怎地这样生气?算了,一张弓罢了,说起来我也有错……”
却被裴秋阳打断,“她的罪,可不止这些。”
孔悦一愣,还待要说话。
忽而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厉喝,“你们是在做什么!”
王万全的手一顿。
众人扭头一看,就见一个通体荣华一副高贵气派的女子,领着几人走了过来。
见到裴秋阳便是眉头一皱,“怎地是你?”
裴秋阳挑眉——安悦华。
安悦华的身后,安悦容看到裴秋阳,眼底闪过一丝异色,顿了顿,没说话。
而安悦华也看到了被打在地上的李涵馨,顿时脸都沉下来了。
再看对面的女子,一身烟罗紫的迷离繁花丝锦裙,头梳飞天髻,胸前一枚宝光灿烂的璎珞,通体的华贵非凡。
尤其一张脸蛋,朱唇粉面,娇艳欲滴。
将生生地将被众星捧月的她都给比下去了。
心中愈发不爽。
当即斥道,“她是堂堂镇远公府的小姐,你怎能随意羞辱?身为世家之女,怎可自仗身份,这般作践于人?还有没有一点体面了?”
裴秋阳几乎要笑了。
上回在琴阁安悦华还没这样显摆,怎么如今就张狂成这副样子了?
真以为自己是太子妃了,连她都敢教训?
“体面?”
裴秋阳嗤笑一声,朝安悦华看去,“你这样随意大呼小叫,对着别人不管身份地开口呵斥,就是体面,就是教养?”
上一世,安悦华就喜欢用体面教养规矩说话,最后呢,她自己倒成了最不要脸的那个。
还好意思说她!
她言语里的轻蔑丝毫不掩。
安悦华瞬间面色一狞,可很快又只不过是面色沉静地皱了眉,看她,“你少在这里与我口舌之争,你不分青红皂白,随意打人,便是你的不对!还不赶紧给李小姐赔罪!”
孔悦皱眉,刚要开口,却被旁边的裴秋阳挡了下。
而安悦华身旁,有个女孩儿也悄悄声地说:“安大小姐,她身边伺候的,您看……”
安悦华这才注意到,刚刚打人的,是个太监!
能用太监的,那可不是一般的身份。
还有裴秋阳身上穿的戴的,哪一件看上去都不是凡品。
她心下微沉。
可随即又想到上次在琴阁,只能点嫱儿那样无名的琴姬的女子,又能是什么贵人?
说不定是哪个没脸的破落户,故意弄出这点阵仗,到这难得人多的大场面里来装门楣呢!
不然怎么就只敢在这背地里欺负欺负李涵馨这样没用的庶女呢?
轻蔑地白了那女孩儿一眼,故意装作一副不畏强权的模样。
高声道,“就算是皇亲国戚又如何!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做错了事,就该赔礼道歉!否则,别怪我闹开了去,丢了你家中长辈的脸!”
裴秋阳几乎要笑死了。
安悦华这个蠢东西,前世今生都是这般,心比天高眼如狗瞎。
她抬起手。
王万全立时恭恭敬敬地上前,散开袖子,让她搭上。
简单的一个动作,顿时透出一股油然而生的雍容之气。
震得安悦华心下一沉,暗觉不对。
而她身后的安悦容,则眸光清冷,视线,落在了她抬起的手腕上,那短短一点露出的佛珠上。
裴秋阳挑眉,看向安悦华,慢悠悠地笑,“安大小姐说我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是怎么分辨的?”
安悦华眉头一皱,“你无理取闹。打人就是不对,做错了事就该承认!你若是家中自有规矩,就该明白这道理!”
若是她不承认,不道歉,那就是家中没规矩了。
裴秋阳嗤笑一声,朝旁边的王万全瞥了眼,道,“这可不得了了,这位大小姐,怕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呢。”
孔悦无奈,心知裴秋阳这是有心惩治人。
便没多话。
王万全迎合地笑了一声,“奴婢也觉得她大约是个不怕死的。”
安悦华一听便怒了,“放肆!主子说话,何时轮到你这奴才开口的!”
王万全却不惧,反朝她阴森森地笑了,“奴婢的主子只有一个,不知您哪位?”
他的脸上还有伤,这么笑着着实有些吓人。
安悦华从小到大只有被人捧的,哪被一个奴才这么冒犯过,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顿时恼羞成怒。
“上梁不正下梁歪!我看,你家中的父母也是个极没规矩的!才教出你这样的女儿!连带奴才都敢这么目中无人!”
……
镇远公的帐子里,元三听到外头的动静,回头看了眼,道,“师父,可要弟子出去瞧瞧?”
无机却没动,只是看着对面的镇远公,淡淡道,“镇远公当真不愿认罪么?”
李昌羽冷冷一笑,“国师好一手栽赃嫁祸!那黑熊与我有何干!分明是你那弟子故意往我的袖子里塞的软骨散!你不要以为你是个国师,就可以在大玥朝中为所欲为!”
后头的元三忍不住皱眉。
无机却面无表情地转着手中念珠,淡淡道,“镇远公以为,陛下并未下旨重处,是对您有所顾忌么。”
“哼!”
李昌羽一脸的不屑,“镇远公府自开国时,同太祖皇帝同生入死,赐丹书铁券,那是开辟了大玥朝疆土的第一功臣!你以为陛下会因为你的这种小手段,就怀疑我么!”
元三看了眼无机,轻斥道,“我看仗着先祖的几分功劳,为所欲为的是镇国公才对!”
为得功劳,算计九公主,不惜以凶兽袭击当朝天子,不是胆大包天为所欲为是什么!
“你说什么!小小黄儿!乳臭未干!也敢跟我这样说话!”镇远公大怒,抬手就想拿了桌上的茶盏朝元三扔去。
就听一直镇定冷静的无机淡然道,“镇国公是有何凭仗,认为陛下断然不会罚你?”
镇远公眉头一皱,似是不耐,正要喝骂回去。
就听无机又问:“是贵府三公子的算计么?”
镇远公到了嘴边的骂声猛然顿住,僵了僵,警惕地朝无机看过去,随后怒斥,“国师在说什么?”
说着,又嘲弄道,“国师不是一直想知晓当年的事么?我那小儿子虽没有功名,却不是个无能之辈,今日您若是答应替他筹谋几分,您要知晓的事儿,也不是不能说……”
不想,话没说完,却见无机抬眸,朝他看来。
一双黑眸静深如幽潭,仿佛平静无波,可是又好像深邃看不见底,望之一眼,便心生惊怖,唯恐神魂尽被吞噬,满身慌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