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伊伊始终跟在梓逸身后,所以一路上,没人敢上前拦他。
他凭着记忆,找到原本住的那间小篷房,一头扎进去,倒在角落里。
这间篷房,门也坏了,床也烂了,到处都是狼藉,梁伊伊心疼的走到儿子面前,苦口婆心的劝说道:"这里已经不能住了,你有伤,需要好好保养,住我那儿,我照顾你啊!"
梓逸蜷缩成一团,抱着双腿,将脸藏在双膝间。"不敢劳驾您。请出去吧。"
"梓逸……"梁伊伊既愧疚又心疼,忍不住伸手去抚摸他的头发。"我知道你恨我……我……"
他忽然抬起头看着她的脸,俊美而冷漠的脸上满是泪痕,说出的话,也带着难以转圜的怨恨:"我已经当您死了。您就不要诈尸来吓我了好吗?出去,出去!"
梁伊伊知道自己再待下去,只会让儿子的情绪变得更糟糕。只能暂时退了出去。
太阳此时变的有些刺眼,她用手替自己遮了遮,随即便看到了站在不远处正看着她的潘皇后。
阿尔巴带着女儿和霖儿出去骑马了。
篷房里只剩下潘映雪和梁伊伊两个人。
给对方倒了一杯乳茶,映雪坐在她对面,语气平静的感叹道:"真是想不到,你就是梓逸的母亲。"
梁伊伊捧着茶杯,目光落在地毯上,幽幽的说道:"我不配做他的母亲。他有多恨我,你都看到了。"
映雪摇了摇头,理智而又中肯的分析道:"其实,爱的反面不是恨,是冷漠。梓逸现在表现的越恨你,就意味着他心里越爱你。"
这番话,让梁伊伊感到一丝疑惑,抬起头看向映雪的脸。这个女子,似乎很不一般……
映雪没有理会她探究的表情,接着说道:"他受伤昏迷时,嘴里念叨的,都是你,还有他的妻子。"
这句话,果然立刻勾起了梁伊伊的全部注意力:"梓逸娶妻了?是那个叫悠然的吗?长什么样啊?他们有孩子了吗?"
映雪莞尔一笑,卖了个关子:"这个说来话长。不过我觉得,还是由梓逸亲口告诉你要好一些。"
梁伊伊点了点头,可很快,便又挑起双眉说了句:"我记得,你跟我们家梓逸,是指腹为婚的吧?"
映雪差点喷了嘴里的茶,没好气的回了句:"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你可不能瞎碰瓷儿!"
"你说什么?"梁伊伊眼中的疑惑更加浓烈,一眨不眨的盯着映雪的脸。
映雪笑了起来,平静的说道:"碰瓷儿。梁伊伊,不用寻思了,我跟你一样,都是吃炸鸡,看动画片长大的。"
一句话,把梁伊伊彻底石化了。
映雪用了将近半个钟头的时间,将自己的来龙去脉大致说了一遍。
梁伊伊听完,只觉得感慨万千:"世上的事,真的是峰回路转。"
这回换映雪用探究的神情盯着她了。"我的事你都知道了,你的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要离开梓逸,离开常伯伯?"
见她不搭腔,映雪加重了语气,摆出一副审问渣女的姿态。"常伯伯等了你二十年,全世界都知道他有多爱你。到底是什么让你狠心抛弃他?还有梓逸,你知道你的不辞而别,给他造成多大的心理阴影吗?他当时还是个小孩子呀!"
梁伊伊轻叹了一声,将茶杯放在桌上,双眼望着面前的一缕阳光,将思绪拉回了二十年前。
"当年常家获罪,我相公被判了死刑。是你爹,用偷龙转凤的方式,将他救了下来。但那个时候,我跟梓逸被朝廷监视着,无法与相公团聚。他四处逃亡,我带着梓逸,困守在常府。"
"那个时候,你娘和你二婶会来照顾我们,你爹和你二叔,也会明里暗里的接济我们母子。不得不说,潘家是我们的贵人。但当时,我心里还是无时无刻不在挂念梓逸的爹。我想他,担心他,每天都盼着有他的消息,却又怕收到他的消息……"
说到此处,映雪看到梁伊伊眼中已经泛起泪光。虽然自己与对方经历不同,但这份刻骨的思念和担心,她又怎会不理解?
梁伊伊深吸了一口气,将呼之欲出的泪意暂且忍住,接着说了下去。
"直到有一天,我记得当时,我正带着梓逸在家里捉迷藏。忽然有人找到我,对我说,梓逸的爹被朝廷捕杀了……我不知道你能不能体会我当时的感觉,我是为了那个男人,才抛弃一切,留在这里的,所以当有人告诉我说他死了的时候,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塌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没有分辨是非的能力,就像疯了一样,要去见他最后一面。"
梁伊伊自嘲的笑了笑,看向映雪时,发现对方眼中也蓄起了薄薄的雾气。
"后来呢?"
"后来我浑浑噩噩的跟着那人上了一辆马车。但上车后不久,那人便忽然用迷药弄晕了我。"梁伊伊说到这里时,咬了咬牙关。
映雪听得浑身紧绷起来,忙不迭地问:"那人是谁?后来呢?"
"我醒来之后才知道,劫持我的人是当时草原最大的部落晟金国的王子特木尔。他当时正出使中原。他抓我的目的,是为了用我做人质,威胁当时戍守边城,与晟金死磕了三年的统帅,也就是我在这里的哥哥杨尽义。"
看到映雪眼中浮现的困惑,梁伊伊又解释了一句:"梁伊伊是我穿越以前的名字。我这幅身体的原主人,叫杨依依,是杨家的小女儿。"
映雪很是惊喜:"原来如此……原来你还是杨爽的姑姑呢!"
"是啊,爽儿跟我哥哥,都还好吧?"
"都好,杨爽也娶妻生子了。杨将军如今官拜太尉。"映雪兴奋的诉说着杨家人的近况,可随即,又立刻追问下去:"那后来呢?"
"后来我被他们一路带出了边境。可或许是命运使然,我们刚进草原,便遭到蒙合人的突袭。我趁乱从晟金人手里出逃,一路往边境的方向跑,可还是被特木尔追上。为了不让自己任人鱼肉,我绝望之际,跳下了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