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子里只剩下常梓逸和吴悠然。
但他并没有和她说话,目光依旧追随着两个蹲在花丛边捉蝴蝶的小世子。
"你……真的生气了?"悠然在他旁边的廊凳上入座,小心翼翼的问。
常梓逸沉默了片刻,才终于开口,坦诚的说道:"说老实话,我不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但方才亲眼看到你向他跑过去,心里确实很不是滋味。"
悠然没正儿八经的谈过恋爱。她哪里会知道,一个好端端的男人吃起醋来,是何等的不可理喻。"我那是……"
她刚想向他解释,他却又转头看向她,语气和缓了许多:"不怪你,是我小心眼,我嫉妒他。"
说到这儿,他的语气,又徒增了些许无奈:"因为就目前而言,他是世上唯一能保护你的人。"
这番话让悠然一时无言。因为今时今日,能够替她挡下吴家和太子,挡下悠悠国法的人,真的只有摄政王一人而已。
她的愕然与沉默,让常梓逸心里更加不好受。
可片刻之后,悠然在石桌下牵住他的手,温柔却坚定的说道:"你错了,保护我的人是映雪。摄政王眼里,只装得下映雪。正如悠然眼里,只容得下梓逸……"
常梓逸傲娇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掩藏不住的笑意。心里早已乐开了花,却还嘴硬了一句:"到底是近朱者赤。跟潘家女魔头呆在一起久了,也学会哄人了。"
悠然小心的摩挲着他的手掌,垂眸浅笑:"但这世上也只有梓逸,才值得我哄上一哄。"
之后的日子,映雪便开始忙着在家里看那十四册法律修订案。
虽然她本身有着过硬的司法专业知识。但毕竟所学的知识与目前的时代有着巨大的差异,她不能强硬的将原有那套东西,照搬到如今这个朝代。
她只能在原有法典和修订案的基础上,进行仔细的斟酌和考量,看看有没有可以优化的空间。
然而即使如此,工作量还是很可观。因为这些法规法令,可以说环环相扣,常常牵一发而动全身。
例如那个"国有土地承包法",光是这一条法令下,就有多达四十条例,而这些条例,还各自勾连着民事私有法,民事诉讼法,国有财产保护法等等等等……
再比如牵涉到太子婚姻的法律法规,也是繁复到让人崩溃。
其中看上去最让人不敢下手的一项,便是"国体法"。说白了,就是皇室尊严不容侵犯。
映雪故意先翻看了这条法令,发现连父亲,都没敢去触碰这个雷区。
好在她上大学时,也经常会去图书馆或者在网上了解历朝历代法律法规。再加上本身对这个领域的敏感,她研读起来,并不会感到吃力或者沉闷。
冰雁偶尔坐在她身边,无聊的翻看了几页后,便趴在桌上睡着了。
她却越看越精神,经常一个白天过去,连一杯茶水都忘了喝。
南宫羡开始在朝中不断的打预防针。各地涌现出大批富有争议的案子被翻上了朝堂。
一股推陈出新的味道,渐渐由朝堂,蔓延至民间。
民间自是渴望求变。但朝堂上,官场中,士族王公间,绝大部分人,还是从生理上排斥抗拒变更法令。
现有的东西,对这些贵族们来说,已经很适应,很舒服了。他们不希望自己或者自己子孙的盘子里,少了哪怕一块葱油饼。即使他们很清楚,这块葱油饼,足可以救活一户挣扎在温饱线的贫民。
他们私下里觉得南宫羡是疯子,潘竹青是疯子,跟在这两个人身后忙着割贵族肉的人,都是疯子。因为他们本身不就是最大的贵族吗?这种事,不是只有从穷家小户里冲出来的愣头青,或者是农民起义的领袖想要笼络民心才想得出,做得出吗?
他们真是吃饱了撑的!
贵族集团们绝望之余,几乎全都向南宫喆伸出了橄榄枝。
可这位太子,却缠绵于病榻,长达半个月之久。
这天南宫羡等人一早就去上朝办公了。
家里只剩下一群女人孩子和一个教书先生常梓逸。
映雪吃完了早膳,便把自己关在房里看方案。这半个月以来,她写下的标柱,也已经堆成了小山。
巳时左右,她隐约听见门外有躁动不安的脚步声。
似乎是有士兵在成群结队的往大门口方向聚集。
她刚开始没太在意。因为这些士兵虽然脚步匆忙,却都缄默的很。
直到巳时三刻左右,梅心才敲响了她的房门。
"进来。"她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
梅心走进来时,脸上带着一丝不安焦虑的神情,这让映雪的神经忽然敏感了起来。放下手中的书册,正色问了句:"发生什么事了?"
"娘娘,太子府的人抬着太子堵在王府门外,非要咱们把太子妃还给他们。"梅心忧心忡忡的说道。
"什么?"映雪实在没想到,太子连这种堪比医闹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您快去看看吧!"梅心六神无主的催促道。从小生活在安逸的襄王府里,从未经历过大是大非的小丫头,可没见识过这么奇葩的事情。
映雪迅速的考虑了片刻,对梅心说了句:"你先去,我一会儿就到。"
梅心应声退出去,她也起身走出屋子关上了房门。
但她并没有立刻去大门口,反倒往反方向的竹影雅筑走去。
穿过竹林,便是幽静的小书斋。透过窗,便能看见常梓逸正在对着烨儿霖儿授课。
她踩在草坪上的声音,惊动了窗里的两双小千里耳。纷纷好奇的望过来。
常梓逸也转头看到了她。心知她如果无缘无故,绝不会打扰孩子们上课。便放下手中的书,走出了小书斋。
"是不是有什么事?"见对方脸色古怪,他心里的疑虑更加深了许多。
"梓逸,太子带着人堵在大门口呢。你不管听到什么,都别冲动。记住,他们是绝对不敢进来抢人的。"
映雪郑重其事的告诫完这番话后,发现常梓逸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