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靖廷咬着牙道:“喝过。”
“我就说嘛,你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感情又这么好,怎么会没一起喝过酒呢,”穆南山含笑道,眼中都是少年人的晶亮,“不过瞧赵大哥你这幅样子,就知道你们怕是没喝痛快过,要不然等谢大哥回来的时候,咱们三个不醉不归怎么样?”
“……好。”赵靖廷废了好大的劲儿才挤出来一个不算太难看的笑来。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时候不早了,赵大哥,我先回去了啊。”穆南山起身告辞。
“好。”
……
穆南山走后,偌大的房间里,又只剩下了赵靖廷一个人,他对着幽黄的烛光,怔怔地出了好一阵子的神,然后他吹熄了蜡烛,摸着黑上了床。
没有洗漱,也没有脱衣,连鞋子都没脱,他的头埋进谢伦的枕头里,那上面的味道甫一钻进他的鼻中,他的眼泪蓦地就汹涌了起来。
……
“老子悲愤不知道你是个拿酒当水喝的酒漏子,老子悔恨自己明明能面不变色地喝下三斤女儿红却抗不过三两烧刀子!”
……
“所以那天晚上你就把我给灌醉了?”
“我想……想让阿伦做我的人,让阿伦再……再也离不开我。”
……
“阿伦,我记得你一直骑白马?怎么就偏偏喜欢白马呢?”
……
“嘉盛五年,我随将军去南疆,你率众将在昆明城外跪迎将军,那天,你一身银白十三铠,腰系苍头犀角带,真真是威风八面,我那时候忽然就想起了一出戏文来,你知道是哪一出吗?”
“猜不出。”
“跨下超光白龙马,掌中天龙白金枪;英武盖世,胆略超群,人称乾坤一枪、常胜将军赵子龙……”
“说来也怪,我就会唱这么一出京戏。”
……
“我那时候真是崇拜死你了,觉得大男人大英雄就该如此,顶天立地,保家卫国,也是从那时候起,我只骑白马。”
……
赵靖廷死死抱着那枕头,眼泪肆意。
男人的哭声实在不算好听,更何况还是个四十几岁的大老爷们儿。
有生以来,赵靖廷第一次觉得自己简直比猪狗都蠢,连王妃都知道谢伦情长,偏生他却一无所知。
他只知道自己这些年为了谢伦,隐忍得辛苦,也挣扎着辛苦,但是却从来不知谢伦究竟又隐忍了多久,他是不是也挣扎得那么辛苦。
谢伦为什么只骑白马?
那年他最潦倒的时候,谢伦凭什么不在京师好好儿待着、偏生跟着他来了这一片荒原?
……
那年除夕,谢伦又为什么装醉?
……
时至今日,他都懂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情深意重,却哪里知道谢伦早已情根深种?
从懵懂澄澈的童儿,到青涩深情的少年,又到如今沉稳坚韧的青年。
他到底让谢伦等待了多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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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盛二十八年三月二十
广西巡抚衙门。
周燃在床上挣扎了一整夜后,终于在晨光熹微里迎来了小婴儿的第一声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