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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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而,姜傲雪的额头上、脖颈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她顿时感觉通体舒泰,遗留在身体里的寒气逐渐减少。

把碗放下,拿起床沿上的一方精致的绣帕轻轻擦拭皮肤上的汗渍。

看着小姐发了汗,清风的心不在忐忑不安,空气中散发着暖暖的气息。

清晨,吃过早饭的姜傲雪站在梳妆台前望着窗外的景色。

映入眼帘的是被雨水冲刷的干净一新的世界,院子里一颗石榴树更是洋溢蓬勃向上的气息。

黑灰色的树干上长着虬曲繁多的枝杈,枝桠上面挂满了拳头大小的石榴。

黄色石榴皮上包裹着仿若晕染开的胭脂红,石榴皮大多裂开一道口子像是咧开嘴大笑的小孩。皮下面露出了成百上千的石榴籽,白中带红,红中带白。白色的果肉似是流光溢彩的白水晶,红色的似是红水晶一般绚丽多彩。在柔和的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炫丽夺目。

如此与众不同的景色,当真是别有一番情趣呢。

姜傲雪正想着要不要让小厮摘下石榴给各个房中送去一些,剩下的赏给下人们吃,晚云过来如是说,“小姐,老夫人派了人请您过去,说是有事和您说。”

“知道了,你回头和那人说我马上过去。”姜傲雪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心中无不遗憾道。

得了吩咐的晚云出了房间,听着晚云和丫头的对话,姜傲雪只得放弃吃石榴的想法,快速换了一身衣服,在清风晚云的陪伴下走向正房。

到了正房便看到一群丫头仆妇,姜傲雪站在走廊清冷疏离的吩咐道,“你们两个就在这等着吧。”

二人低头应了一声,姜傲雪提着裙摆方进入房时,只见两个丫头搀着一位鬓发如银的老太太迎上来。

她赶紧扶着老太太的一只手,把她送上炕上,这才舒了口气道,“奶奶,你方才不是叫人叫我了么,怎么还要亲自去找我?实在等不及了,再排一个丫头就是了!您这样出去,外面还下着小雨,路上湿滑,要是淋病了,或者摔着磕着,又或者碰哪了,那我就是咱家里的罪人了!”

侯老夫人坐在临窗大炕上铺着的惺红洋罽,背靠着正面设的大红金线钱蟒靠背,秋香色金钱蟒大条褥紧挨着东墙角。

她听闻此话,笑得牙不见眼,“哎呦喂,奶奶的小心肝,你这张嘴可真锋利。奶奶下次可不敢喽……”

姜傲雪低头抿唇浅笑,眼角的余光扫向坐在床沿西边背脊挺得直直地一个人——桌惜梦。

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彩精华,见之忘俗。可惜母亲身上却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纱,颇有几分看破红尘俗世的架势。

细看之下,一双光彩照人的眸子平静无波,好似一滩死水。通体始终萦绕着一股死气沉沉,让人不喜。

但姜傲雪却没觉得不好,只因她知道母亲嫁入永信侯府,搓磨了一段时日,不能生育后就一直这样。而自己自出生起就挂在母亲名下,抱在奶奶屋里养着,她时不时的关心看望一下,多少与这位母亲有点情分。

她低垂着头,恭敬的叫了一声,“母亲。”

桌惜梦眼皮抬都没抬一下,淡漠道,“嗯。”

然后和跪在床上的琥珀给老太太锤腿,姜傲雪习以为常,并没有难过。

姜傲雪的视线往床下移动,地下面东西两边各有两张椅子,两张椅子中摆设一对梅花式洋漆小机,几上分别放着一个托盘,上面摆着一个青花瓷茶壶,和几个倒扣在托盘上的茶杯。

西边靠近床沿的一个椅子上坐着一个人——卓梓童。

她原本合中身材臃肿起来,尤其是肚子凸起一大块,乍一看,吓了姜傲雪一跳。转而想起嫂子那会子差不多怀有身孕,时隔多年,有些记忆竟是模糊了。

她低着头轻声唤一声,“嫂嫂。”

卓梓童细看这位小姑子形容,与众各别: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

如此绝色,要不是这位小姑子平时身居简出,沉默时别人根本忘了她的存在,说不定求亲的人都能从家门口排到城墙了。

小姑子以后所嫁之人必不能差了去,所以在她待字闺中与之交好是有必要的!

只是一来这位小姑子素来不爱交际,二来她执掌中馈大权分身乏术,直到此时才能仔细打量一番。

“瞧瞧,妹妹水灵灵的模样,比嫂嫂那会子漂亮多了,小嘴又特别甜,怪不得能讨祖母的欢心。哎,嫂嫂现如今就是那昔日的黄花菜!”

姜傲雪唇边挽了一丝柔媚,眼底满是笑意道,“嫂嫂,您长得明媚靓丽,鲜艳妍丽,怎能竟说些妄自菲薄的话语?”

这位嫂嫂是个精明人物,父亲官至从五品的游骑将军,更是母亲嫡亲侄女,又把哥哥拿捏得死死的。她可不敢在她面前托大了!

“行了行了,都是自家人!”侯老夫人拜拜手,不耐烦道,“客套来客套去的,这不显得外道了?”

“奶奶(祖母)教训的是。”二人异口同声的说,又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给屋里人行完礼,姜傲雪坐在卓梓童的对面,看着用檀木做成的椅子上,都搭着银红撒花椅撘,底下四副脚踏。

一切的一切都那么熟悉,一点点的和记忆里重合,恍如隔世般错觉一点点的消散……

唯愿今世能够一世安好,便也不负上天给予的福分了,如此最好。

侯老夫人居高临下的俯瞰下面,所有人的举动尽收眼底。尤其是孙女静若处子般淡然沉稳,恬静似水般温婉柔美更加让人眼前一亮,心不住地往下沉。

她似有若无的叹口气道,“哎,转眼间你就这么大了……雪儿,对于你的婚事你是什么看法?”

闻言,姜傲雪好一会没反应过来,怎么奶奶叫自己过来问婚事?不过她还是实话实说,“奶奶,雪儿年纪还小,不想这么快谈婚论嫁!”

说完之后,她想不明白凭着奶奶对自己的宠爱,不应该这么早的谈及婚事吧?

又转念一想皇帝重病,奶奶该不会是趁此敲定婚事吧,是了,就是今天一番话才把自己和柴天佑牵扯一起的。只是自己究竟说了什么,已无法想起。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终究还是会走到这一步的。奶奶何尝不想把你多留在家里两三年?只是一来那时相看怕是难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二来我更怕几年后的选秀,若是你摊上了,可如何是好?”说着说着侯老夫人眼角有些滋润,心中无限怅惘愁苦。

话语中未尽之意,全是老人为孙女将来的担忧,姜傲雪心里特别的酸涩。

奶奶额头上几道沟壑纵横的皱纹,依晰能看见无情的岁月终是在她脸上留下不少痕迹,一双浑浊的双眼透着精明睿智的光芒。

自己受苦的日子里,她不是没有埋怨过这位老太太,很是怨恨她把自己养成懦弱无能的性子,现在想想真是不孝!

她当初怎么敢,怎么敢去怨恨这个,一心一意为自己着想的老人?

实在是……实在是,大逆不道!

话在嘴边转了几转,姜傲雪察觉舌尖上的苦涩道,“奶奶,孙女对于婚事没什么想法,就是想找个门楣低些的。”

老夫人眉头微蹙,双手撑着床,在儿媳和丫头琥珀的帮扶下直起身子道,“依着你的秉性找个门楣低些的也好,那小子看在侯府的面上也不敢很欺负你。”

顿了顿,她猛地眼里迸射出一道森寒凛冽的锋芒又道,“毕竟我们永信侯府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那铿锵有力的话语令姜傲雪心中一颤,低头敛去百般复杂的心情,蓦地泪流不止。

却说跪在床上为老夫人锤腿的琥珀,倒是吓得不敢锤腿了,那犹如实质的目光仿佛能够穿透她的后背。即使是秋天天气凉爽,琥珀的后背依然冷汗涔涔。

当感觉到一条腿的力道迟迟没有落下,腿肚子微微酸胀,侯老夫人不悦地瞪向好吃懒做的儿媳。待发觉瞪错人,登时老脸一红,锋锐的利光一丝不落的射向琥珀。

“你这丫头好生备懒,是不是嫌弃我老婆子了?觉得伺候老身累着你了?”

那万钧之力带着威严的声音,骇得琥珀跪在床上瑟瑟发抖,一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只得贝齿紧咬红唇,晶莹剔透的泪珠宛若断了线的珍珠,颗颗滴落被褥,却似砸在琥珀的心湖上,掀起惊涛骇浪。

站在床下的琉璃赶忙爬上床,一手捽着老夫人的胳膊,一手用力的按着她的后背,用力的给她顺气,直到老夫人不断起伏的胸口趋于平稳她才停下。之后琉璃跪伏床上,接替琥珀的工作。

虽说侯老夫人没有动怒,可她心里憋着一口气,“你这丫头偷懒几回了?老身我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让你骑在我头上拉屎!”

一直给老夫人锤腿的桌惜梦身子一僵,片刻恢复手中的动作。

“哼,你不说话老身就拿你没辙了?赶明儿把你发卖,看你怎么碍老身的眼!”

琉璃低垂着头神色莫辨,没有为妹妹辩解,她深知气头上的老太太决不能受刺激,否则妹妹真的有可能被发卖。

“母亲您要是用不惯这丫头,送与儿媳吧。儿媳身边没几个伺候的人,其他人和儿媳没什么缘法,倒是与这丫头颇有几分缘分,不如给儿媳个面子,您看成么?”桌惜梦清冷淡漠,不带丝毫感情道。

那与世无争的模样,倒真是侯老夫人气得牙根痒痒,用手连拍三下床发出轰鸣声,把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姜傲雪拉回现实。

待看出剑拔弩张的气氛时,她一切劝阻的话化为一声叹息,随风飘散,静待事情发展。

就在老夫人拍床时,桌惜梦下了床,笔直地站在那里,云淡风轻倒似个没事的人。

“你、你,你。”侯老夫人用一根手指指着床下站着的人,气得胸口剧烈起伏道。

“婆婆息怒,别气怀身子。”桌惜梦修眉一颦,红唇轻启,“都是儿媳不好,母亲还是把这丫头送给儿媳,省得惹您生气。”

“你、你……这,是在怨怪老身了?”侯老夫人气得有些头脑发昏,右手用力按着太阳穴,“好好好,你是好人,我是坏人!”

桌惜梦曲膝福身行完礼后,转身往外走一步都没停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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