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挽秋饭量本来就不大，再加上看见太子那张面目可憎的脸，这会也停了食欲，用绢巾擦了擦嘴角便端坐一旁。

君九言见状也放下了筷子，温声问“饱了么？”

“嗯，王爷在多吃点吧，数日来实在是辛苦了。”

杜挽秋提起放下的筷子，夹了一筷姜汁白菜放置君九言的碗里，面上带着清浅的笑意。

看见碗里突然多出的一团白菜，君九言笑着摇了摇头，颇显无奈，皇后正要出言告知，君九言已经提起筷子面不改色地吃了。

宫中谁人不知君九言的奇怪癖好，无论是什么东西，只要是放了姜，就一律不下筷子，而此时……

杜挽秋见君九言吃完了，又夹了几筷子，依然是那碟姜汁白菜。君九言的这个“坏习惯”杜挽秋是完全不知道的，至于为什么总是夹这个…

当然是因为离的近啊。

皇后看向两人的目光又变了变。

餐桌上少了一个不受待见的太子，显得融洽的多，三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过了一个时辰。

待宫女收拾了餐桌，皇后坐在主位上饮茶，掀开杯盖，腾腾雾气下看不清她的面容。

皇后淡淡道：“王妃跟我进里殿，我有样东西要送给你。”

杜挽秋不动声色地看向君九言，看见他微微颔首才微笑着跟上。皇后将两人之间的小举动尽收眼底。

这还是杜挽秋头一次进皇后的里殿，宫灯煞亮，金碧辉煌，三步一颗琉璃镶嵌，墙壁上挂着不知何年代的精工织画，珠帘后便是皇后的凤床了，以银丝绣花为帐，沉香木为榻，蚕冰玉为枕，风起帘动，若隐若现。

难有怪千千万万的女人都为了这个后位争地头破血流，杜挽秋感慨。

“母后。”

杜挽秋垂首。出于女人的直觉，她不认为皇后将她单独喊进来的理由仅仅是为了赠送东西，思来想去估计还是围绕着她们两之间最大的联系。

杜挽秋试探地开口：“母后将儿臣单独唤来事关王爷？”

皇后点头，对面前这个初为人妇的漂亮女子越发满意，空有脸蛋有什么用，聪明的女人才有资格在这血海深宫里活下去，不是么？

皇后拍了拍离自己最近的座位，杜挽秋顺意坐下，皇后替她理了理鬓发，面色慈和：“嗯，好孩子，近来你受苦了。”

杜挽秋握住皇后的手嗔怒：“母后说什么呢，王爷是我的夫，我的天，我要共度一生的人，夫妻共难才能同福啊。”

皇后不得不说这小女子实在是有让人沉溺的资本，明明是件件让人痛苦的事，在她眼里都只是甘前的苦。

“看见你，本宫就好像看见许多年前的自己，也是这样，对生活充满了希望。”

皇后并非客套，而是真真切切地透过眼前这个表面温婉眼里尽是倔强的姑娘想起了当年初入深宫的自己，百挫百战，百战百挫，于是才有了如今死水一潭，母仪天下的皇后。

而她的心，终究是随着一次次的顿挫，死了。

皇后起身，掩下眼底的嘲弄：“如今啊，是你们的天下了。”

窗外残阳似血，晚雀啼鸣，像是做最后的挣扎。

杜挽秋正思索着怎么回话才好，皇后话锋一转。

“孩子，你可知你家王爷的喜兴？”

杜挽秋一怔，她想到无数个找她的理由，如何也没想到皇后会问她这个，略作思索还是摇了摇头。

她突然发现往往出现在餐桌上的都是她喜欢吃的，而君九言喜欢吃什么…她似乎从来没有留意过。

皇后活了大半辈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那个傻儿子好不容易开窍了，结果是俏媳妇搞不清状况。

“你啊。”

皇后笑了笑，脸上并没有不欢，相反反而有些高兴，感情这种东西往往是谁先动心，谁容易受伤，她受了小半辈子的情伤，实在不希望这个颇合自己眼缘的姑娘走上她的老路，虽然她相信君九言那个孩子跟他铁血无情的父亲是不一样的存在，可生在皇家，有太多的无奈和不确信。

“这孩子向来随性，无论是什么都不会挑剔，只是有样东西他从来不吃。”

皇后卖了个关子，看见杜挽秋懵懂的表情，抿唇一笑才缓缓开口：“他，不吃姜。”

“……”

想起餐桌上的那幕，杜挽秋张了张嘴，脸上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不止是姜，即便是跟姜稍微沾上点边的，他绝不会下筷子。”

这么说来，他们两在餐桌上的作秀，皇后是清清楚楚了？杜挽秋一时惭愧难当，把这个错都怪罪到外面烦躁不安的君九言身上，让他不早点跟自己透露一番，害得她出丑。

杜挽秋一会脸色羞红，一会咬牙切齿，皇后通过她的表情也想到外边烦躁不安的君九言。

同时被两个女人念起的君九言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双手交叉揉了揉胳膊，口中念念有词：“看来要降温了，回头要提醒王妃多添件衣服。”

皇后将杜挽秋紧紧握在一起的双手掰开，声音轻柔：“本宫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难堪，有些事不说便是说，你真真切切地把本宫上回跟你说的话听了进去，这是好事。”

皇后顿了下。

对上杜挽秋那双似懂非懂的美目，皇后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孩子瞧着聪明，怎么情之一字上这么不开窍。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日后究竟如何，不是她能急得来的。皇后没有看见垂着头的杜挽秋眼里一道亮光一闪而过。

皇后召来宫女，递给杜挽秋一个精致的木盒，用上好的紫檀木打造，光是一个木盒就价值不菲，更不要说里面的东西了。

“母后？”

皇后拍了拍她的脑袋，似笑非笑道：“傻孩子，本宫说有东西要送你，难不成你还当本宫唬你的不成？”

杜挽秋没有说话，她本以为这只是将她带进内殿说悄悄话的一个借口，而现在抱着这个沉甸甸的盒子……

杜挽秋连忙起身行礼：“谢母后恩赐。”

“一家人，客气什么，去吧，省的某人怪我扣下你时间太长。”

杜挽秋正要顺意退下，突然被皇后叫住，皇后面上神情似是有些挣扎，杜挽秋从未见过皇后流露出这种表情。

皇后牙一咬，似是下定决心。

“日后，如果可以，留太子一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