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言猛于虎。

以语为刀，虽无形，却最是伤人。

石玲珑恰到好处添上的一把火，无疑勾起了众人的好奇心。

宗玥兄妹三人心知肚明，今日之事想要躲过去只怕不可能。要说私生子在世家官宦之间何曾少见，但夜王府却不同，宗家兄弟三人都过了而立之年，皆未娶妻，府上连主母都没有，便有了私生子，乃至，这私生子都已成少年才出现，怎不叫人谤议。

如今朝廷大兴礼教，七品小官尚知检点，如夜王这等重臣之家若出了败沦丧德之事，转眼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身居高位，就要承受高位之上的苦寒与明枪利剑，有时一个细小的伤口，结果兴许都是致命的。

宗阎承袭爵位多年，未曾让人抓到半点错漏过，越是这般，或明或暗窥探着的人就更多，他们都在等待着一个机会，亲眼见证或是亲手将这不可一世的高大门楣摘下来。

莫愁的出现，就是最好的机会！

“怎么不吭声了？”王氏冷笑，心里暗自得意，只道多年来被夜王府压过一头的窝囊气总算要到头了。

莫愁保持着沉默，他聪明的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添乱，只是眼里已有寒光闪烁，若非顾忌着宗玥他们，这个时候他只需一针就能让这个老女人永远闭上嘴。

虽是厌烦，但他心里有隐隐有一丝期待。只是这情绪刚一萌芽又被他自己掐断，他明白要宗玥他们当着众人的面承认自己的身份意味着什么。他甚至已打定主意，今日过后他便离开云都，重新过回孤家寡人的生活，放弃那些原不该有的奢望。

只是他没想到……

看些等着看笑话的人也没想到……

“他是我的亲侄儿！”宗曦昂着头大声说道。

莫愁身子剧颤，震动的看着他。

那张雌雄莫辨的妖娆脸蛋上绝无半点为难晦涩，有的只是坦荡与万分的骄傲。

似怕众人还不明白一般，宗曦再度重复：“他是我夜王府的嫡长子！”

议论声在人群里炸开了锅，所有人看莫愁的目光遽是一变。猜测与承认虽是一个结果，但性质却不一样。就凭宗曦这一句话，莫愁的身份就已摆正。只要夜王府一日不倒，眼前这少年就是货真价实的小王爷。即便他是突然出现，多年无人问津，那他也是夜王宗阎最名正言顺的继承者！

莫愁的震动很快在周遭变换的眼色里消退，剧喜感动之后，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莫名的恐慌，他甚至想要开口，让宗曦收回先前之言。只是未等他张开嘴，一只手就将他紧紧握住。

少女看着他，默默摇头，那双莹润的黑眸里没有怪罪只有无尽的温暖与宠溺。

夜王府护犊，纵然袭来的是刀光剑雨总有人会挡在最前方。

鼻头酸涩，莫愁低下头，掩住发热的双眼，喉头无声哽咽。

王氏在起初的愕然之后很快回过神，唇角勾起抹冷笑。

“长子？曦儿你莫忘了你大哥尚未娶妻，再说只有正妻之子才能称为嫡长子。像这种来路不明的小子怎能当得起嫡长子的身份。”

“大伯母管好自己儿女便好，且不说莫愁本就是大哥独子，名正言顺。再者，即便没有那层血缘关系，我们相信以他的才干也能当的上这身份！”宗翡沉声道，大有指责她多管闲事之意。

王氏的脸忽青忽白，咬牙冷哼，“既是你大哥的儿子，那夜王他人呢？”

宗翡皱了皱眉。

王氏见状岂会放过这绝佳机会，变本加厉道：“再说，即便他是宗阎的血脉又如何。他生母未入宗祠就一日算不得宗家的媳妇，再说了这夜王的封号是陛下给得，岂是你们中任一一人能随便允诺的？”

一轮言语较量，王氏难得超水准发挥了一次，暂居上风，整个人都扬眉吐气起来。

只是她所说的确是利害所在，便是宗曦宗翡再怎么百般维护，也改变不了这一点。

一般来说，异姓王爷之家只有真的后继无人爵位才会承袭给养子，这过程冗长繁杂显得过中礼审批再至弘法寺审批最后须得武帝钦点方才作数。若莫愁的生母的牌位一日不入宗祠就算不得宗家媳妇，最多只能算个侧室或者妾，莫愁的身份就始终不能得到认可。

王氏身为宗家主母，管理宗祠自然也在她的权力之内。

“此事就不劳大伯母费心了，想来这些年大伯母一个人管理偌大家室也是够累。燕表妹今日言辞出众，改日侄儿定会上门好好与大伯父叙叙旧。”宗曦笑里含刀。

王氏面上一僵，此次说到底还是她占了上风，宗曦的警告自然也不被放在耳里。眼下她正是春风得意，几乎迫不及待想看着这几兄妹跪在面前替那野种恳求的模样。

众人看够热闹也逐渐散去，只是暗地里的窃窃私语终究免不了。再在这里呆下来也无意义，宗玥等人做够礼数带着莫愁抽身走人。

石玲珑在人群里笑意烂漫，这场春宴最终还是如她所愿。看着男子远去的背影，她心里默念，只要能让你痛一分，便是我受十分折磨那又如何？

回程的这一路，众人情绪都有些低落。

好在莫愁与宗翡同乘一辆，在安慰人上，宗翡历来要比宗曦与宗玥擅长许多。

沉默不语不是宗曦的风格，可此次却是例外。

今日之事，说到底因他而起。

记忆里那个敢爱敢恨的女子变成如今模样何尝不是自己一手造成，只是这结果，万万不该将自己的家人搅进来。

宗玥几次想要开口，但看他的模样，最终都选择了放弃。

回府后，宗曦提前回房，莫愁被宗升拉走，只有宗玥和宗翡还在大厅坐着。

“三哥，二哥与石玲珑到底什么关系？”

宗翡沉默良久，才怅然开口：“爱有多深，便有多恨。若你二哥当初选择与她在一起，定是一对伉俪情深的佳偶。可若错过……便成了孽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