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壁、楚青、柳秀三人跟在宗翡身边多年，从未见他如此模样过。三人对视一眼，也不知刚才在马车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竟能叫自家主子如此失态。

宗翡的失态只是须臾，很快又恢复以往的儒雅君子模样。

一行人在国道上奔驰，夜色渐褪，东边展露鱼肚白，惨淡之中带着几分阴沉。

“瞧这天色，今日怕是有雨，若走水路的话……”画壁担忧的说道。

“走吧。”宗翡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向前而去。

再往前行半里就能到东陵渡口，沿途已能看到蜿蜒的大江，水波粼粼下不知藏了多少暗涌与漩涡。

一炷香后，宗翡等人到了渡头，刘吉先他们一步，早就在此等候，脸色自然不大好看。在他背后只有一艘小小平船，上下两舱还未上去就能看的堆积如山的货物。

“咱们难道要乘这辆破船去东阳？”刘吉冷笑。

还未等宗翡开口，一个修车的身影就从后穿过，依旧是纨绔不羁的模样，“不坐船，你莫非准备游过去。”

白厌率先跃上甲板，扔给船家一锭金子。

“把货卸了，这船我们要了。”

刘吉脸色难看，却耐不过已变身雍亲王的白厌，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带人上了船。

天色逐渐亮堂起来，一轮光晕惨淡的红日从水天一线爬起来后，未及释放半点刺眼光辉，就消弭在浓浓的烟水雾气中，天空依旧是透着灰败的惨白。

江面上一片萧索，唯有几艘破败的渔船还靠在渡头堆垒着货物。

少女紧皱着眉，翻身下马朝江边走去。

“船家，刚刚可有一行人在这里坐船离开？”

“是有几名贵人，姑娘可是在找他们？”

“他们走了有多久了？”

“怎么也有大半个时辰了吧！”

宗玥紧咬着唇，盯着渡边的渔船，心下一狠，摸出一袋金豆子。

“追上他们，这便是你的！”

……

曲江蜿蜒壮大，顺流而下汇入赤水，形成更加壮阔的河道，滋润两岸沃土。

东阳大水，汹涌的潮汛并未影响上端曲水，江流平静，衬着阴沉沉的天色无端让人觉得心情压抑。

平船拢共只有两层，下层载货充斥着浓厚的鱼腥腐朽味，唯有船头尾两端气味好受些。二楼的船阁尚能落脚，苦于地方狭小。恰恰雍亲王这一身份又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白厌理所当然的选择了最舒服的地方歇脚。宗翡虽觉他面目可憎，但总好过面对另一张叫人生厌的嘴脸。

反而是在监察司里作威作福惯了的刘大人，只能带着手下憋恹的杵在船尾，于寒冷的江风中发髻凌乱。

那张铁青的脸落于某人眼中觉得煞是好看，使那双冷漠凤眼比之平日更多了几分情绪起伏，像是看到了消遣无聊的逗乐之物，透过船舱的缝隙戏谑傲慢的俯视着下方景色。

二楼的气氛未必比下方好多少，因地方狭小，画壁三人都守在外间与白厌所带的随侍针锋相对中却又划了楚河汉界，可谓火药味十足。

舱内两人都一致沉默着，这二人都不懂尴尬为何物，很是明显的表现出对彼此的冷淡与厌弃。

简陋的桌上，以宣纸为盘，折痕交错化为棋路，黑白两子放于一侧。

“来一局？”白厌凤目轻掀。

宗翡应战，“求之不得。”

白厌执黑，先手，“啪”落子，如剑出鞘，锋芒乍现。

宗翡眼里精光闪烁，执白快速回击。

两人你来我往，几乎没有思考，纷繁复杂的棋路在他二人手下抽丝剥茧般被解剖的一干二净。

船尾，一直眯眼假寐的刘吉睁开眼，娘气的脸上露出丝阴狠的笑，自语般嘀咕道：“竟还有心思下棋……”

船尾距离二楼船舱位置不近，且白厌两人由始至终都未曾大声开口过，但刘吉耳目聪敏之极，竟连那一点点落子的棋声都能听得。只可惜，他千算万算还是落人一步。

每次落子，男子的薄唇都会轻轻嗡动。

唇语无声，但对迎面而坐的两人来说却是够了。

时间走逝，转眼已近晌午，船舱上如此往复已是第四局。

不同于楼上的安静，船尾的人却显得烦躁不安。

“大人，这雍亲王与宗翡关系不该这么亲密才对，这中间怕是有猫腻。”

“你哪只眼睛看见他们亲密了。”刘吉哼了一声，低斥向身边人，“咱们此行只需看好宗翡便是，若非必要……那位皇弟能不动就不动。”

“可这雍亲王少在朝野走动，也未见陛下有多在乎他。咱们何须如此忌惮……”

“蠢货！”刘吉狠眼瞪去，“你知晓什么，陛下若真不看重他，会容他随意出入后庭？！”

那下属闻言一噤，不敢再多言。

刘吉发了一通火，心里仍不痛快，探向舱内影影绰绰那道身影，眯眼暗哂道：“传言说这雍亲王看上了宗家郡主，莫非还是真的不成……”

江风瑟瑟，江水摇曳，平船地方虽窄，但船上之人都知接下来有场硬仗要打，顺流而下无须掌船费什么功夫，所有人都借着空隙假寐休息。

不知不觉中，一行扁舟由后缓缓而来，像是大江上的幽灵。一人站在船头，蓑衣雨帽负手而立，随着两艘船越来越近，并排而行，一只娟白细腻的玉手突然从蓑衣中伸了出来，一把抓住平船船沿。

“谁？！”

船尾一声厉喝，刘吉等人骤然惊醒。

音落的同时，少女已跃上船身，未等她开口。后方刘吉就下了死令，“杀！”

一柄刀芒迎面而去，斩向少女面门，斜刺里剑影夹击，招招皆往人命门上招呼。

少女眼里爆射出一股怒火与杀意，身形诡异的一扭，猛地翻至两人身后，鞭腿一扫直接将其中一人踹下船去，另一人见势大怒，正要举剑，一道鞭影如蛇缠住他的手腕，狠狠一拽。

“啊——”

落水声混杂着尖叫声响起，扁舟上，阿魏持鞭冷笑，踩着水中扑腾的两个人头上了船。

“好一个贼妇！”刘吉大怒，拔出佩刀就要搏命。

他未发现一个人影悄然出现在他身后，咚——一块青石正中他后脑门。紧接着，少女一脚将他踹倒，朝着那胸口狠狠一跺。

蓑衣一甩，宗玥一脸邪佞的咧嘴一笑，“死娘娘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