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下，深潭悠悠，晨光自涧中倾洒，像是一层金沙从天洒落。

“咳咳——”宗玥张口吐出一滩清水，胸口那种异物堵塞的灼烧感总算缓解，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意识由涣散变为清晰之际，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自己还活着？

活着！

不知从哪儿涌出的气力，让她一下子醒过神。这会儿她半个身子还陷在潭里，用尽全力几乎是爬到岸边的，只一瞬，她就仰面瘫倒了下去，周身上下的疼痛都被劫后余生的喜悦所减缓。宗玥细细感受了一下，自己除了右臂被砍伤那一刀，身上其余地方并无大碍。

头顶，晨曦晃眼。四周林木茂密，遮天蔽日。这些枝叶正中，中间却有个大窟窿周围的枝干都被折断。宗玥心想，昨天自己就是从那里掉下来的吧！若非下面有这树网和深潭，怕是自己早就一命呜呼了吧！

不过，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自己居然没什么事儿，算不算的上福大命大呢？

她心里庆幸，可笑容刚起就僵在了嘴角。她突然想起，还有一人！

宗玥四处看去，目光一凝，在不远处的青石下发现一个人影。

刹那间，数个念头从她脑中闪过。上下摸索了一下，好在，她藏在靴子里那把短匕并未掉落。

宗玥咬了咬牙，拖着身子费力的爬过去。

潭边搁浅处，玄袍浸染在水中，像是一块晕开的浓墨，白厌偏头倒在水泊中，更似睡去。这茂林绿潭之下，整个画面犹如一卷铺开的水墨画，美的动人心魄。

宗玥嘴唇紧抿，脑中天人交战，只是片刻后，她就下了决定。杀意自黑眸中迸射而出，冷匕出鞘，朝着男子的胸膛狠狠扎去。

冷芒破空，刺入肌肤的那一瞬手被一股狠力死死攥住，刀尖再难寸进分毫。下一刻，乾坤颠倒，她被人狠狠压在地上。

锐利的青石子顶在后背，宗玥吃痛的闷哼一声，脑袋瞬间清醒，她没想到白厌醒的这么快！

只差一点！差一点自己就能要了他的性命！

“恩将仇报的小畜生。”男子厚重的气息扑面而来，湿发染在脸侧，凉意袭人。

“你才是畜生……”宗玥怒声骂回去，下一刻，人却怔住了.。

不知何时那张面具已经掉落，深邃的眉眼下两瓣儿薄唇紧抿，冷漠却又透着邪气，而这种邪气下却并非那种咄咄逼人，倒有种漫不经心的怠懒。比之大云朝男儿身如玉树的云朗之美，这张脸极具异域之色，这一指距离之下的四目相对，宗玥才看清那双波澜不兴的黑眸下沉着几味深蓝。

这……便是白厌的真面目？！

看到宗玥眼里的怔忪，白厌眉梢一皱，察觉到脸上的异样。

那一瞬，宗玥看的一清二楚，那黑眸里闪过一丝杀机，只是很快又烟消云散变回平日的深邃。

偷袭未遂，宗玥寒着脸低吼道：“滚开。”

“你想杀我？”

“是你设计我在先。”

气氛僵持，半盏茶后。宗玥瘫在一块大石上，白厌倚着大树，距离十丈。宗玥只觉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疼的，像是散架了一般。虽未伤了内腑可还是有所震荡，反观白厌，他除了脸色苍白点，行走之间却步履从容。

宗玥心里暗恨，这么高的断崖怎就没摔死他！不但没摔死，还和没事人差不多！

许是宗玥的目光太过‘炙热’，白厌眼帘缓缓掀开。

“不杀我了？”

“杀不了你何必白费力气。”宗玥冷声道，“等回了云都，我夜王府自会向你讨个说法！”

白厌神色漠然，“对于恩将仇报者，白某也绝不会姑息。”

“是谁恩将仇报！”宗玥一激动险些岔了气，“你在云都散布谣言为一，监察司暗卫追杀我为二，你伙同手下布局杀我为三！”

面对宗玥的控诉白厌沉默了片刻，“你助贼子潜逃，戴罪之身，杀你也不为过。”

“这算是默认了？”宗玥冷笑了声，嗤之以鼻道：“贼子？也是，在大司马眼里那些人自然是贼子！可若非有些人倚仗权势屠戮人家乡里数十口性命，怎会把人逼得落草为寇！”

“依你所言，绑架你那几人非但不是贼子还是良民？”

“贼子良民若靠杀人多少来论，只怕贵司堪称贼窝了吧！”

“那陛下岂不是贼主？”

宗玥心里一突，缄口莫言，目光锐利的朝着他看去。

白厌依旧是那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微敛的眸带着几分怠赖，眸色却讳莫如深。

寂静如死，两人都不再开口。宗玥也觉得身心俱疲，从醒过到夜幕降临身上都是湿漉漉的。夜风袭来，吹在身上凉意渗骨，她倚在石头上看着满天繁星，不知不觉间意识涣散，视线模糊的最后，她只看到一道修长的影子缓缓朝自己走来。

……

再度睁开眼时，落入视线的却是三哥憔悴的面颊。

“可算是醒了……”

宗玥张了张，想要说话喉头却干渴烧灼，极是难受。

“有什么话，等病好了再说。”宗翡阻止她开口，“先把药喝了。”

虽有满心疑惑，但眼下情况，她只能乖乖听话。

一连在床上躺了五天，早在第二天的时候她就恢复了精神，可架不住宗翡的绵里藏针，只等乖乖在床上呆着。

这几天她没少追问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可每次玉娘都顾左右而言它。

许是被她问烦了，宗翡开了口。

“白厌将你背回来的。”

背……？

宗玥片刻失神，那男人明明派人追杀她，在崖底自己也差点要了他的性命。怎会出手救她？越想越是不明白，宗玥眉头紧蹙。

宗翡看了眼自己妹妹，心里幽幽叹了口气，眼底闪过一许愁绪。

若非亲眼所见，他也不会相信是白厌救了自己妹妹，更何况，当日的情景实在是……

监察司中。

白厌上身赤裸，饶是几天过去，此刻看他后背连着右臂都缠着一圈圈绷带，随着绷带散落，背上那触目惊心的狰狞伤口暴露在人眼前。

“属下真不明白，你为何要为那宗玥做这等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