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玥是在一阵颠簸中醒来的,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一辆马车中,她浑身无力,显然被下了药。不止如此,她的衣袍不知何时被人换去,套了身不合体的男儿衣衫。
好在,那群人并未将她捆绑起来,吃力的看了下窗外,景象很是陌生,但能确定,这群人已将她带离了白洪寺的范围。
唰——
一人掀帘钻了进来,宗玥戒备的朝后一靠。
那人身形威猛,瞧着三十来岁,憨厚的面相像是个地里庄稼汉,可那双眼睛宗玥却是忘不掉的!正是那群黑衣人的首领。
她心叫不好,这群人先前还蒙面怕被她瞧见容貌,可现在……
像是看出了宗玥的心思,那人咧嘴一笑,瞧着憨厚,偏生目光锐利无比。
“夜王府里果然悍将如云,所有人都以为夜王的势力远在北境,没想到在云都也有如此大的力量。这几天,郡主的家里人可是让我折损了不少兄弟呀!”
“几天?”
“郡主已昏睡两天有余。”
竟都两天了!那现在是离云都有多远?
“事到如此,你们总可以说绑我来是何目的了吧?”宗玥沉吟道。
那人略一犹豫,竟也不在遮掩,“我兄弟几人原本也无意与夜王府为敌,绑了郡主你也不过想引一人上钩罢了!”
宗玥心里突生出一个极为荒谬的想法,“你们真正想对付的人该不会是当朝大司马吧!”
“没错!”
“你们中计了!”宗玥肯定的说道,只瞬间她困惑许久的疑问就不攻自破。先不说,自己与白厌的谣言何以传遍云都上下,整个大云朝谁敢说白厌的是非?
除非他本人……
一切都是局,引人上钩,而她就是个被人放出去的饵罢了!
宗玥看那人一脸怀疑,无奈的笑道:“不论你信不信,我和白厌的确没有半点关系……这都两天了,若我真是白厌的情人,路上拦截你们的岂会只有夜王府的人?”
有句话她未说出口,即便这一路白厌没有出手,可在前方等待他们的一定是监察司的天罗地网。
那人面色瞬息万变,片刻后他夺门而出。马车也停了下来,没过多时,那人重回马车之上,凶狠的盯着宗玥,只是色厉内荏瞧着更像是装出来的。
“你当真没有骗我?!”
宗玥盯着他,一副你爱信不信的模样。
那人牙关一咬,整个人颓然的一坐,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
“你走吧!”他说着丢了一个瓷瓶在宗玥脚边,“这是解药。”
宗玥愣了一下,拿起那瓶子刚一打开一股刺鼻的气味直冲脑门,险些将她醺晕了过去。可这臭味一过,她浑身上那疲倦的感觉立刻消散了不少。瞧了眼那人颓废的模样,她略一犹豫,还是道:“你当真放我走!”
“你与此事无关,我兄弟几人手上虽有人命无数,却不是滥杀之辈。”
宗玥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将话压回心底,起身准备下车。
倏然,马车剧烈的一晃,外边传来几声惨叫。
“怎么回事!”
本已停稳的马车突然狂奔起来,宗玥身子不稳一下栽倒,那黑衣老大面色剧变,刚要开窗一道利箭倏的没入车内,从他眼角擦过。
“老大,坐稳了。前边有埋伏,老四他们都已经……啊——”
马车外一声惨叫,车内两人面色遽是一变。
马车现在无人驾驶,在大道上夺命狂奔,宗玥被摔得东倒西歪。身后追兵声越发响作,利箭倏倏射来。
“妈的,老子和他们拼了!”
“别胡来!”宗玥一把拦住他,厉声吼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先稳住马再说!”
那人怒发冲冠还是不肯。宗玥可不想与他一起送命,“啪”脆亮的一记巴掌扇了过去。
“想想你死去的兄弟,就这么死了谁给他们报仇!”这句话将那人一下打醒。他咬了咬牙,走出车厢,一把控制住惊马。
宗玥不敢泄气,跟着坐在马前,小心朝后一看,就见后方大批人马,玄衣深袍,不是监察司的人是谁!
她心里一声怒骂,这群疯子!自己已经两次险死在他们手上了!
“有没有弓箭?!”
“只有这个!”那人丢过来了一把弓弩。
这玩意虽然威力不如弓箭,但准头却是不错。
生死关头宗玥可顾不了对方是谁,提箭上弩,瞄准,倏——
血花乍现,后方一名弓箭手倒地。
“好!”旁边传来一声喝彩。
宗玥心无旁骛,上箭的速度迅疾无比,她每射出一箭后方便有一人毙命,即便弓弩再有准头,但操作之人若无强韧的专注力与把控度依旧无济于事,连旁边那人都不禁回头看了一眼,目露惊骇。
宗玥的回击让后方追击的力度减弱了不少,他二人也借机甩掉了追兵一大截,暂且脱险。
……
鸿鹄岗,正是宗玥几人遇伏之地。
一队人马井然有序的出现在丘陵之上,为首的男子高大修长,玄袍加身,黑眸深沉如墨。
“主上,那几人刚死不久。玥郡主与另一名贼子现在下落不明。”朱九略一停顿,“有一事极为奇怪。”
“何事?”
“射杀这些人的箭羽……是我们监察司里的。”
面具下,白厌波澜不兴的黑眸猛地一沉。
气氛令人屏息,“属下这就去查!”
“不必了。”白厌声音凛冽,“除了他还能是谁!”
朱九不再吭声。
“那玥郡主那里……”
“宗家的人,向来命大!”白厌漠然说道,勒马却是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朱九没有多问,倒是后方的苍狼疑惑的上前。
“主上不与我们一起?他这是要去哪里。”
“救人!”
“救谁?”苍狼一头雾水,面色委然一变,“难道是那个疯丫头?!”
朱九闷不吭声上马走人。
“慢着,你别走啊!你不带人跟着主上要去哪里?!”
“抓凶!”
“……”
夜色如墨,一丛篝火点燃。两道身影围坐在火堆旁,宗玥往火堆里填了两把枯草。这一路逃命,她也算知道了掳走自己这群黑衣人的来历。
这八人都是同姓兄弟,领头的叫做周武,镖师出身,后来落草为寇虽染了不少人命,却也只是拿贪官污吏下手,干了不少劫富济贫的好事儿。至于他们为何找白厌寻仇,却是不久前他们所在的村子老弱妇孺皆被监察司的人屠杀殆尽。
听到这里,宗玥已不知如何言语。
她出身富贵,却并非不知民间疾苦。上一世她逃亡在外,未尝没见识到大云朝的老百姓到底是如何过活的。云都的富丽堂皇下掩盖了无数蝼蚁尸骨,武帝皇权日盛之下,暴行屡屡加重,苛捐杂税,劳役兵刑,底层的蚁民苦不堪言,不少都如周武这般落草为寇。
监察司的光天化日之下施如此暴行,饶是两世为人,宗玥仍觉不寒而栗。脑海里浮现出白厌那双隐藏在面具下永远不见喜怒的眸子,那个人掌握滔天权力,心肠却是如此恶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