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凄冷,未等天明乌鸦就早早的飞上枝头啼叫。

议事殿里，文武百官格列其位，距离上朝的时辰已过去快半柱香，头顶的那张御座上仍是空空如也，不见武帝的身影。

“看来今日这早朝又不用上了……”有人打了个哈欠，小声嘀咕道。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五次了，自打那位燕贵妃怀有身孕后，陛下就经常如此，这样下去迟早……”

朝臣暗暗摇头，更有人暗中嗤笑，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武帝早年殚于国事，何曾有过懈怠之时，但自打这燕贵妃入宫以后便屡屡破例。

迟暮之年，却又得龙子，偏偏这位陛下近些年的身子是众人眼睁睁看着垮下来的。宫内外早就流言四起，都说那燕贵妃是北燕派来的妖女，目的就是为了搞垮武帝的身体，便是那还未出世的龙种也有不少人怀疑到底是不是武帝的血脉。

偏偏武帝对她是痴迷到了骨子里，但凡有人敢明目张胆的议论此事都被处以了拔舌之刑，一时间，对于那位燕贵妃众人也是惮不敢言。

君子濯位于群臣之首，眉眼之间依旧透着平静写意，像是丝毫不在意武帝今日的昏庸之举，身旁那些臣子细碎的议论声他都如同听不见一般，好整以暇的立在那儿闭目养神。

“燕贵妃临产在即，陛下一直贴身陪伴看来是将希望全寄托在她的身上了。”钟离楚桀桀的轻笑道，声音似老鸦嚎哭一般难听。

君子濯缓缓睁开眼，轻呵了一口气，“本王听说，那个天一道长一口咬定这位贵妃娘娘怀的是皇子？”

“殿下可是有所怀疑？”

“那天一炼丹的本事倒是不错，可要说他单靠观星断气就能判断燕贵妃所怀为男，未免太过荒唐。”

“观星相术最是玄妙，老臣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再说，那位天一道长确有趋吉避凶的本事，这些年靠着他那观星之术，殿下也得到不少助益不是吗……？”钟离楚幽幽笑道，目光却是移向另一处，神色冷淡了许多，“倒是那一位，殿下可做下决定了？”

君子濯眼波微微一动，“这决定即便要做也该交由陛下，咱们就别越俎代庖了。”他说完，目光落到正好从殿外走进来传旨的魏老九，对方微微颔首，而这一切都清晰无疑的落在另一人的眼中。

“陛下有旨，今日早朝罢免。”

群臣一脸果然，摇着头纷纷退朝。

众人身末，君烬炎心事重重的走在最后，他看了眼最前方的君子濯，拳头紧握心里做下了决断。

太液池边，一道身影等候许久。

“老臣孟州拜见九王爷。”

君烬炎示意他不必多礼，沉声问道：“孟御医当真能确定那红丸有毒？”

孟州沉吟道：“这些年陛下的饮食都有专人试毒，唯有那红丸只经了魏公公之手。加则陛下的症状却有中毒的迹象，前些天七王爷来找过微臣后，微臣命人找来了装盛那红丸的器皿从中提取了些许碎末，一查之下，微臣敢肯定那红丸里被人加入了少量的砒霜。长时间服用的话，这身体……”

君烬炎越听脸色越是难看，拳头捏的咔咔作响，眼里怒火大炽，“该死的阉狗……他竟敢……”他话语猛地一止，声音压低了下去，“孟御医，依你之见，陛下现今的状况若是再服用那红丸的话……”

孟州摇了摇头，“多则一月少则十日，怕是就……”

君烬炎目光阴晴不定，视线落在不远处那群端着膳食往宫内走的小太监身上。

“……本王知道了。”

“不知王爷有何打算？”

“孟御医可信的过本王？”

孟州正容道：“老臣愿为王爷鞠躬尽瘁，只要王爷信得过老臣。”

君烬炎深吸口气，点头道：“好！”

……

千秋殿外的花园中，武帝搂着燕贵妃漫步在其中，一个是绝色佳丽一个却是迟暮老朽，饶是武帝强打着精神，仍掩不住自己渐渐颤巍的身影。

“魏老九怎么还没过来？”几声重咳，武帝的神色立刻变得不耐烦起来。

远远地就见魏老九疾走过来，“陛下恕罪，红丸已经拿过来了。”他说完，便将玉盒递了过去。

武帝接过玉盒正要打开，一个身影匆匆赶来。

“且慢。”君烬炎疾步过来，却被侍卫拦下，当即半跪在地，“儿臣有要事启奏。”

武帝眼里闪过一丝怒意与不耐，“你来做什么？”

君烬炎脸上满是决绝，“儿臣有事上奏，请陛下惩处奸佞，莫再受妖邪方士蛊惑服用丹药，那红丸——有毒！”

“荒唐！”武帝面色一变。

君烬炎神色坚定，抬头道：“是否有毒一验便知，陛下若不信，就请传召御医验药！”

“胡说八道。”

他声音刚落，武帝旁边的燕贵妃就面露薄怒，一副气不可遏的样子，“这红丸乃是本宫让天一炼制给陛下服用，王爷说这红丸有毒，岂不是说本宫要下毒谋害陛下？”燕贵妃说着，眼圈就红了起来，委屈不已的看向武帝。

“身正不怕影子斜，贵妃娘娘既如此肯定红丸无毒，那让御医过来一验又有何妨。”君烬炎毫不退让的说道。

“你！”燕贵妃红唇轻咬，美目落到武帝脸上，见他神色也有几分古怪，面上更是委屈，轻啜道：“陛下，难道连你也不相信臣妾吗？”

武帝见她情绪激动，唯恐伤到了腹中龙种，连忙好声安慰道：“爱妃莫气，朕自然是相信你的，可老九他所言……”

“分明是有人故意针对臣妾！”燕贵妃声音一厉，“这些年如这般的谤议还少吗？以往有陛下的庇护，臣妾尚能安身立命，可现在……看来连陛下也不相信臣妾了，既然如此还不如让臣妾带着腹中的孩儿一起去死好了，省的还未出世他便要跟着自己母亲一起受这种侮辱。”

“爱妃！”武帝赶忙握住她的手，细细安抚，看君烬炎的目光越发不善，“还不退下！”

“父皇！”君烬炎声音一扬，这么多年他鲜少如此称呼武帝，“请父皇莫再被美色所迷，儿臣愿以命为抵，只请父皇以龙体为重，若是红丸无毒，儿臣听候发落！”

“你是要逼朕！”武帝目光瞬间沉了下去。

“陛下！”突然，燕贵妃猛地跪了下去，“臣妾也愿以命为赌……”

“你们……简直胡闹！”武帝气怒不已，忙让人将燕贵妃拉起来，看向君烬炎时，眼眸里已是一片森冷。

“好！你既这么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朕就让你看看结果！”武帝说着便让人传来了御医。

不多时，孟州等御医赶了过来，玉盒已事先被人打开放在了桌上，那些御医连忙上去取出红丸试毒。

君烬炎负手在后，目光紧盯着孟州等人。半晌后，御医一方有了结果。君烬炎心里憋着的那口气眼看就要落下去，却见孟州面色凝重的上前，目光竟不敢与他对视。

君烬炎的心没由来的咯噔了一声。

“陛下，红丸……无毒！”

君烬炎面色大变，难以置信的瞪大眼，而孟州脸色何尝不是一片雪白，这个结果……完全出乎他二人的预料！

“现在真相大白了吧……”武帝阴鸷的目光落在君烬炎的身上。

这时，边上的宫女突然一声惊叫：“娘娘！”

只见，燕贵妃脸色苍白的倒了下去，身下一片嫣红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