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盆里,一根一指来长的断箭被拔出来。
少女暂且昏睡过去,眉头依旧紧蹙着,面色比之一月前要苍白憔悴许多。
白厌伸手撩开她额前的乱发,视线逗留在她眉眼下深深的黛色处。
“你手上的伤口需要上药。”
莫愁立在旁边,皱眉看着他依旧流血不止的手腕。
宗玥这一口下去,几乎要咬掉半块肉来,可由始至终这个男人竟然连哼都没哼一声。
“小伤。”
白厌依旧是那副毫不在意的模样,莫愁一咬牙,愤然的走过去,二话不说动手替他上药。
说起来,他倒是第二个敢在白厌面前如此放肆之人。
也不知是否因为宗玥的原因,初时白厌只是皱了皱眉,便任由他给自己处理起伤势。
“按时换药,七天不得沾水。别当这小伤不是事儿,依旧能要人命。”
不知是否因为心里有气,莫愁说话也是忿忿的。憋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那群人呢?”
白厌朝门外睨了眼。
“进来。”
朱九开门入内。
“有两个人逃了,其他都已毙命。”
“那东西呢?”莫愁紧张不已。
朱九没有说话。
莫愁朝着虚空狠狠一挥拳头,眼眶有些发红,闷头就要出去。
朱九魁梧的身子一挡。
“让开!”
“你此时冲出去,才是让她白白受了这一箭。”
“你什么意思?”
白厌替少女掖好被脚,起身站起来。朱九走到外面,将房门一关。
莫愁个头不矮,但在白厌面前却始终有种莫名的压迫之感,只觉要奋力仰起头才能与对方交流。
“你是雍亲王?”莫愁皱眉道。
白厌看了他一眼,“怎么知道的?”
以夜王府护犊的性格,这种事不可能让莫愁知道。
“你身上有种独特的气味,寻常人会以为是檀香。可我却知道,那是梦回草吧!”
白厌没有回答。
莫愁也没有纠结于这个问题,“你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带你在地藏庙来回十日,你还无所察觉吗?宗曦的空城计也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有心人稍一回味就能猜到这背后的算计。”
莫愁片刻失神,“她是故意的……”
故意去寻那兵符,故意受伤,故意让人将兵符夺走……
“他们为何不告诉你详情,个中缘由你自己体会。”
白厌淡淡道,他本不是多话之人,今日也是看在宗玥的面子上才与莫愁多说了几句。
只是,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早已在莫愁心里掀开惊涛骇浪。
最初的别扭、反抗,早随着这一家人的全心呵护一点点软化,他知道这个过程里,宗玥他们付出了什么,自己不愿承认的那位‘父亲’又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明明……这一切都是可以避免的!
只是不愿让他受到一点委屈,不愿遭世人傍依他的身世……
莫愁独自去了门外,此刻让他一个静思一会儿才是最好。
屋内,少女幽幽一声叹息。
宗玥掀开眸,早在朱九进来时她就醒了过来。
她还思索着要怎么向莫愁解释,白厌却帮她都说出来了。
偏头看向那双黑眸,不知是否错觉,那双眼睛背后涌动着些许怒意。
刚才他规劝莫愁的话里大部分是事实,除了宗玥受伤之事。
她明明有选择,只要放出袖中的信号,他就会出现,可是这女人偏偏要犯险!
若非莫愁医术高觉,那弩箭很有可能会要了她的性命。
宗玥眨了眨眼,有些心虚的脱口而出,“若不那么做,他们怎么相信那兵符是真的。”
白厌冷眼看着她,“自以为是。”
今日这一行动,本就是她和白厌串联好的。这十日来,她前往地藏庙求签。寻常人看不出那签文有何不妥,可若将这十日来的签文横着并列,截取每行的第二字,竖着读下来,便是今晚这场行动。
“你私下救我回来,若是武帝知道的话……”宗玥突然想到,就想起身。
白厌眉头紧皱,不假思索就扶住她的身子,两人身体贴近。错愕间抬头,少女额头划过他的下巴,略微粗糙的触感,让人心头也跟着颤动了一下。
“嘶——”拉扯到后背的伤口,宗玥一张脸都疼的变形。
白厌身子猛地绷紧,那一刻像是不敢动弹了一般。
两人身体维持着这个姿态,远远看去仿若依偎。许久后,疼痛渐缓,宗玥才慢慢回过神来,她臻首靠在对方肩头,思绪有些缥缈,撇去那几份羞赧与别扭,自己心中更多的竟是难得的安宁。
到底是从何时起,她竟已有些习惯了这人的存在。
白厌的呼吸渐渐平稳,悬而不定的手缓缓揽住少女的腰肢。
“莫把自己性命不当回事。”这一声,似是叹息。
宗玥张了张嘴,突然不知说什么好。
以往自己莽撞行事,对方即便是有关心之意但总是刻薄的叫着她小畜生,从未如此直白的袒露过自己的心迹。
“此次,不知我们能否逃过一劫。”
她垂下眼帘,有些自嘲的说道。不是她要刻意躲避白厌的情感,而是现在她无法回应。一旦计划失败,夜王府一家难逃责难,她何苦再拖上别人下水。
白厌知她心事,面具上唇角缓缓上扬。
至少,她没有再拒绝自己的靠近。
“你身后,有我。”
……
三王府里。
一枚虎形玉信躺在灯下,君子濯痴迷的看着他,笑意唇角咧开化作疯狂的大笑。
“有此物在手,本王何须再看旁人眼色。父皇、君承乾、君烬炎……这些人如何在以我的出身对我。”他喃喃自语,似癫似邪。
在他身后还跪着两人,打头的正是先前拦截宗玥的黑衣人,只是他二人都已负伤,看上去伤势不浅。
“恭喜王爷,只是此次属下不幸伤了郡主,请王爷恕罪。”
君子濯抚摸着兵符,脸上的疯狂收敛回去,闻言只是轻嗯了一声,“此物到手,夜王府也再无利用价值。那丫头既不愿为我的人,生死如何倒也不重要了。”
那人闻言这才松了口气。
“其余人呢?”
那人脸色再度一僵,“属下正要回禀,回来的路上我们碰上了监察司的人,其余兄弟……都蒙难了。”
君子濯背对着他们的脸猛地一冷,只是语气里依旧带着丝关切,“真是可惜了,替我好好厚葬他们。你们也下去休息切莫耽搁了伤势吧!”
“喏,谢王爷关心。”那二人一脸感激。
“对了,监察司的人可有看到你们的模样?”
“并没有。”他二人笃定。
君子濯点了点头。
他二人起身告退,刚刚走出房门,血光冲天而起,两颗头颅滚落在地,临死前他二人脸上都还挂着感动的笑意,唯有那眸里带着无法解答的迷茫与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