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风想了下,还是老老实实回道,“皇上应当知道,八妹前段时间得了一种怪病,药石无灵,有一天这半仙恰好在城外和草民遇上了,便给草民开了一方,说心病还得心药医,八妹的病,得需她至亲的心血来治。”
“而八妹,实则是草民三姨娘红杏出墙怀上的,此前三姨娘被察觉,被关在了府中,八妹就是因为这块心病而患上怪病的。宁府的丑事外人谁都不知道,但这半仙没问我,却知道得一清二楚,草民当时就信了,便回去告诉了祖母这件事。”
“然后呢?”皇上听她说着,竟然朝宫人伸手,让宫人扶着他坐了起来。
宁风望着影影绰绰的纱帘之后,皇上坐起来的影子,脑子一闪,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
皇上因为自己病重,所以听闻有人死而复生,当然会好奇。
可她心里明白,那都是假的,扶慎却把它拿出来做文章,揣的是什么目的?
她是宁彦伯的儿子,宁彦伯是皇上的人,所以,她说的话,皇上一定相信。扶慎是借用她的身份,来说这些装神弄鬼的话。
“然后,正好去取三姨娘心头血之前,三姨娘自觉对不起我爹,早就神不知鬼不觉服下了毒药想要自杀,阴差阳错,她身上的毒血,被拿去做了药引,八妹喝下了才会死。”
她迟疑了会儿,还是犹豫着说完了。
扶慎知道她会这么说,因为她绝不可能承认,是自己杀了老八。
他可真不是什么好人呐!心机深沉,由此可见一斑!
“朕,想见见那个半仙,你能否说服他,让他进宫来见见朕?”
皇上说着这些话的同时,竟然由宫人扶着,下了床,撩开面前的帘子,脚步蹒跚地朝宁风走了过来,满脸的激动。
皇上五官生的端正,还算是好看,可此刻脸色青白,脚步都不怎么稳当,散落在肩上的头发,少说有三分之一是白的,而他不过才四十出头的年纪,实是病入膏肓之兆!
宁风愣愣地看着皇上走到了自己跟前,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皇上,宁公子和驴半仙儿据说是旧识,应当不难。”宁风没说话,身旁的扶慎,却低声应了句。
扶慎都这么说了,说她和驴半仙儿有交情,她除了答应,还有第二个选择吗?
“是。”她张了张嘴,许久轻声应了一个字。
“朕近日上朝,都以白粉遮面,金冠罩头,宁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朕以为,你心里都清楚吧?”皇上腾出一只手,拍了拍宁风的肩头。
可扶慎是皇太后的人,皇上不觉得扶慎会把这件事说出去吗?
“是,知道。”宁风点头应下的同时,忍不住扫了扶慎一眼。
“那就退下罢,进宫事宜,都由慎王来安排。”皇上说完,朝他们摆了摆手,又转身坐回到了龙床上,吃力地躺了回去。
宁风直到跟着扶慎走了出去,才不解地低声问了扶慎一声,“这意思是我可以回侯府去了?”
“是啊,有皇上保着你,谁还敢伤你?”扶慎朝她勾了勾嘴角,“我发现你有时脑子挺不好使的。”
问题是,老八和三姨娘本就死有余辜,宁语儿找的借口不成立,她可是宁彦伯货真价实的女儿,宁语儿恐怕那天是故意支开宁彦伯,想多折磨她一会儿也是好的。
她现在回去,应该安全了,又有皇上保她。
“麻烦慎王顺路带宁公子出宫去了。”常福见两人出来,笑呵呵地上下打量了宁风一眼,细声细气道。
“不麻烦。”扶慎淡淡回了句,走到宁风前面,先往阶梯下走去。
“多谢公公照拂了。”宁风轻声说着,朝常福抱了抱拳头,随即紧跟在扶慎身后,往出宫的方向行去。
足足走到日上三竿,两人才走出了宫。
侍卫放他们出去的时候,宁风才长松了口气。
宫里虽然比不上外面危机重重,可实在是压抑得叫人时时刻刻都提着心,怕行差踏错一步,就得掉了脑袋。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几步追上了前面的扶慎,终于按捺不住心里的疑问,低声追问道。
“内忧外患,依你之见,皇上是应该先平外,还是先安抚朝堂?”扶慎不答反问。
“自然是先安抚朝堂。”宁风下意识顺口回道,等回答完,心里也明白了。
所以,皇太后和皇后两派,是打算先和缓一下关系,对付乐国才是当前重任。但是看得出来,皇上还不是十分信任扶慎。
“我说了,我会帮你。”扶慎嘴角噙着笑,放慢了步子,侧过头来扫了宁风一眼,“不曾食言吧?”
当时扶慎只是说了句,会帮衬着宁风。
宁风自己几乎都已经忘了,以为扶慎只不过说的是客套话而已,没想到,他当真言而有信。
“所以,你借着驴半仙儿死而复生的名头,让皇上召见我,其实是一石二鸟之计。”宁风盯着扶慎,愣了好半晌,才轻声回道。
扶慎没吭声,只是又轻笑了两声。
原来,竟然是扶慎救了她。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管当初是否是宁圣恩假传圣旨,倘若没有扶慎这一后招,她没被召进宫里却入了宫,传到皇上耳中,大家就都完了。
两人说话的时候,已经走到了宁府附近,宁风心头五味杂陈,正要跟扶慎道别回去,扶慎却忽然又一伸手,拦住了她。
“你先跟我去铺子转转。”
宁风看出他似乎有话要说,点了点头,应下了。
“宁语儿还没走,你八妹刚刚下葬。”两人一前一后慢慢走了一段路,扶慎忽然又侧过头来,莫名朝她说了这么一句。
“哦……”宁风含糊地应了声。
扶慎看着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目光忍不住又投向宁府的方向。
这丫头有时心思太过单纯,做事没带脑子一般,方才险些被宁语儿安排在门口的打手察觉到她回来了。
幸好他眼尖,及时拉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宁风却还是一脸苦恼的样子,扶慎身上的味道太好闻,今天风不大,北风吹着他身上淡淡药草的气味,拂在她的脸上。
好一会儿,她才清醒过来,扶慎这意思,是让她先不要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