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进门,几个仆人就从她身后,把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屋里没有点灯,仅仅靠着紧闭着的窗户外面透进来的那一点光,照亮着屋里。
老祖宗坐在上首的一张,椅子上,手里拄着拐杖,脸色显得十分的凝重,皱着眉头盯着宁风,沉声问道,“你昨晚,是不是给你大姐姐送去了一碗,安胎药?”
宁风犹豫了一下,点头应道,“是啊,是给她送了一碗安胎药过去,有何不妥吗?”
“你这算是自己承认了。”光线不是明亮,昏暗之中,宁风可以看得出老祖宗的脸色十分的难看。
顿了下,又阴沉着声音朝她道,“我且问你,你给他的到底是安胎药,还是打胎药?”
宁风眨了下眼睛,眼里闪过一簇精光。这么说来,他们还是打算诬陷自己了,事情全在她的预料之中。
当她昨天看到,阿月端回来的,那一盘子瓷碗碎片时,她就明白今天逃不了一劫。
隔了几秒,她低声回道,“风儿不懂祖母在说些什么,昨天晚上,我差人给大姐送过去的那碗安胎药,是金嬷嬷亲手熬制的,所用的药材,也是从后厨抓的。祖母若是不信,可以差人去后厨问一下,我们拿走了多少东西,上面记录得清清楚楚。”
老祖宗见这回,她审问宁风,宁风竟然脸色丝毫不改,她大声责问,宁风竟然也不跪下,只是站在在里,瘦小的身材站得笔直,透着一股倔劲。
她思量了一下,低声回道,“此次的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待查清之后,我定不会轻饶。哪怕是皇上给你撑着腰,你要是做错了事情,也免不了责罚!你若是现在承认你的过错,还能罚得轻一些!”
她话刚说完,宁风突然轻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她耐着性子,反问宁风道。
“风儿笑的是,其实我给大姐送过去的是什么,并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大姐现在怀了祝天明的孩子,这件事若是传了出去,侯府面子该往哪里搁?”
“这几个月来,侯府的脸面都给她丢尽了,皇太后之前是念着八皇子,还有五姐姐的面子上,没有追究上回那件事情!可大姐因为皇太后没有责罚她,不知道自己的错误在哪里,更加变本加厉,不知廉耻!”
“大门大户的姑娘家,还未出阁就怀孕,恐怕自建朝以来,都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吧!”宁风说得字字铿锵,面对着老祖宗变幻莫测的目光,却丝毫不惧。
说完上面那些话,又话锋一转道,“所以我以为,大姐和大娘才更害怕这个孩子,被旁人知晓,我若是真的给她送去了打胎药,岂不是帮了他们的忙吗?”
“祖母也知道,我跟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很和睦,因为我母亲的缘故,他们一直将我视作眼中钉,一直不肯接纳我,觉得我是个外人。”
“风儿也不说什么多余的话了,祖母自己细想一下,是否是他们想要故意陷害于我,才会将别人的好意,闹到祖母面前!”
宁风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老祖宗始终没有吭声,只是一动不动,盯着她看。
宁风话音落下许久,她沉吟了一下,才开口道,“你所言不是没有道理,我今日只审你一个人,为的就是不让你与他们照面,我想听听你到底心里是怎样想的,可他们有证据,说就是你往那安胎药里面放的毒药。”
“我差人前去看过了,昨晚,你身旁的婢女月儿,没有接住那碗,那碗落下的地方,我差人去看的时候,那滩药渍甚至已经变黑了。你要是不能拿出证据来,仅仅就凭三言两语,就说是他们自己想要陷害你,你以为我会信吗?”
“自然是有证据的。祖母派人去查看的时候,有没有发现,那滩药渍上面有血迹?”宁风随即勾起嘴角笑了。
“那是碗落在地上的时候,月儿去捡那碎碗时割破了手指留下的,祖母不如去找一个大夫过来,去看看阿月的手指,倘若真的是水银,水银碰到了伤口,伤口一定会变黑,这是医理常识。”
老祖宗迟疑了一下,还是扭过头朝身边的清溪,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清溪随即便走到门口,经过宁风身旁的时候,忍不住担忧地瞟了宁风一眼。
宁风端端正正地站在哪里,忽然目不斜视地轻声道了句,“身正不怕影子斜,这件事情,无论如何,不是我做的,我更不可能承认。我也无需旁人帮我求情,只是希望,等这件事的结果出来的时候,祖母能够秉公办事。”
“自然。”老祖宗一边说着,一边拄着拐杖站了起来,慢慢走到宁风跟前,盯着她的眼睛道,“我知道你和你娘受了很大的委屈。你娘上个月已经走了的消息,我已经知道了。”
“于我看来,你是一个识大体的,知道如何有分寸地去斟酌一件事。你爹如今为了国事操劳,甚至于夜不能寐,你娘走了这件事情,我不希望,你在他面前提起。”
说着,停顿了一下,又压低了声音道,“你想为你娘报仇,这种情绪祖母也能够理解,可你也不能将事情,做得太过火了,我上回就同你说过,现如今,乐国人和我们之间的关系紧张无比,你大娘,她是乐国的郡主,他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觉得后果会如何?”
宁风算是听出了她话语中的意思,老祖宗是想让她承认。
她心中一把怒火,猛然间烧得她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
她转过头来,咬着牙瞪向老祖宗,“所以偏要我做出牺牲是吗?可我不愿意背这个锅,我没有做过的事情便是没有,旁人休想栽赃到我头上来!”
“没有这样的道理,我娘被他们杀了,我却还要帮着仇人收拾这个烂摊子,绝无可能!”
老祖宗忽然重重一杵拐杖,大声喝问道,“于你觉得,是家重要,还是国重要?”
“没有家就没有国,没有我娘,我也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所以这个问题对于我来说很简单,恨便是恨,没有第二种表达方式!”宁风不卑不亢,一字一句回道。
“我娘苦了一辈子,你们不在乎她,甚至于厌恶她,可我是她的孩子,只有我一个人惦念着她,可以这样说,倘若大哥没有死,你们也不会让我回来,我于这个家来说,只是一个外人而已,所以我没有义务,帮你们去做任何我不想做的事情!”
宁风知道老祖宗对她于心有愧,听她刚才说话的态度,她心里便明白了,老祖宗提出这样的要求,其实心中也是十分不安的。所以她才敢理直气壮的说出这番话来。
她这些话说完,老祖宗脸色都变了,又是一声沉喝,“宁风,你好大的胆子!”
“准你们做,就不准我说吗?”宁风随即一声冷笑,“我心中有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的标准!”
“我没有在我爹的面前,提起我娘的死,那是因为,我有我的私心,不是为了你们,不是为了给你们任何人面子,但是祖母今日提出来的,说让我承认给大姐送去了一碗堕胎药,这个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妥协!”
“你们若是不服气,可以让我爹回来,让大家伙所有人当着他的面,把这件事情给说清楚了!”
宁风大声说完这几句话之后,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老祖宗和她,面对面地站着,僵持着,陷入一片寂静。
清溪听从吩咐,赶到宁茵芝院子里的时候,大夫正收拾着医箱,准备出来。
她随即上前,道,“先生请借一步说话。”
两人走到门外,她立刻轻声问道,“不知我们大小姐的情况怎么样了?”
“胎相很稳,不像是有小产的迹象,可那地上的东西,确实是掺了水银,老夫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也许是大小姐本身身体状况不错。”
大夫轻声回道,“老夫给她开了几副安胎药,往后每日按时服用,应当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麻烦孙大夫了,这个我们自然会记得。”清溪抿着嘴角笑了笑,紧跟着又道,“孙大夫与我们家侯爷相识多年,有些事情,应当知道……”
她话说到一半,没有继续说下去。
孙大夫心中却是清楚,她想表达什么意思,随即点了点头应道,“清溪姑娘不必明说,老夫也知道应当怎么去做,放心,大小姐这件事情,老夫不会告诉别人的。”
“那就好。”清溪朝他点了点头,“在离开之前,还有一件事情想麻烦你。”
清溪领着孙大夫,往宁风的院子走的时候,路上恰好遇见了翠儿。
翠儿似乎是在园子里面赏梅,见清溪领着人往这边走来,随即上前拦住问道,“清溪姑娘,这是往哪里去呢?我听说方才好像,老大那里出了些什么事情?”
清溪有些尴尬,因为老祖宗在她跟前吩咐过了,说不准这件事情跟多余的人提起,只是讪讪地笑着不作声。
翠儿又等了会儿,没听她回答,自己探头看了一眼,站在她身后的孙大夫,看到孙大夫肩上挎着的医箱,随即抿着嘴儿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