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路过苏州的繁华，看过洛阳的烟花。走过了千山，也踏过了万河，才终于找到他。

看到了人群里那个一身白衣，仪表堂堂的清秀少年，她一眼就认出了他。时间给他的脸上增加了成熟与刚毅，他不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郎。可是，仍旧是他那个严肃又老成的模样。

“臭小子，我看你眼熟的紧，姓甚名谁，还不告诉姑奶奶？”阿离走上前去搭讪。

“在下柳沉，姑娘此番说话，哪有什么女孩子的样子！成何体统？”柳沉还是曾经少年老成的样子，与阿离记忆里的那个少年重合。

终于找到你了

她一路跟着他，从他与别人的交谈中，才知晓，他要去寻找那神秘的唐家堡。

只要是他想的，阿离都愿意帮他。想要上唐家堡不易，那十里香雾就是没有办法跨越的屏障

所以阿离刻意的接近了清风。对于万事老人的四个弟子，江湖传言的神乎其神。听百晓生说过，四弟子清风，善药善毒，能活死人 生白骨。

若是去唐家堡的一路有清风相随，或许会轻松不少。

其实在客栈第一次相遇，她就知晓那个安静沉寂的姑娘就是清风，爱着一声青衣，得天地之灵气，哪怕其貌不扬，也是别有一番味道。不正是百晓生所说的清风吗。

故意亲近，故意让她对自己放下戒备，引导她与自己前往唐门。一切都很顺利，不过出乎阿离意料的是，清风对她并无偏见，并不戒心。

这大概是她江湖中唯一的朋友了吧。

一路都很顺利，穿过十里香雾，走过千变机关，可是幻梦洞府，差点要了她的命。

她看见了自己的爹温柔的想要抚摸她的头发，说是回去给她买糖人。

她看见了自己的娘亲对着她笑，温柔的喊她“桃夭”

她以为她对于曾经已经不再在乎了，却还是沉溺其中。

她甚至看见了温和大气的柳夫人对着她宠溺的笑，“丫头，玩累了吧？来吃些绿豆糕吧”

她看见了那时候的小少年柳沉.

这是一个梦，她一直提醒着自己，却醒不过来。她太怀念曾经那些给过她温暖的东西了

如果可以，她也想就这么沉浸在其中可是她不能，柳沉需要她，她下山的目的就是斩断尘缘，若是能帮助到柳沉，也算是报了幼时的收留之恩了吧。

所以她醒来了。走出了幻梦洞府。

当阿离听到柳沉想要的是覆灭极乐谷的时候，她心里有些凉。这一路走来，她也探听到了柳天成就是死于极乐谷中.

极乐谷虽然对她而言没有多么大的感情，但是毕竟是养她十年的地方。

而唐顶天开出的条件，更是让阿离左右为难。取一极乐谷弟子项上人头吗

下了山就是与清风告别的日子，她自然是要跟着柳沉走的。

“你这个妖女，莫要跟着我了！我此番是去复仇，带着个小姑娘像什么话！”柳沉是没有认出阿离的，从小到大，因为修炼媚功的缘故。她的变化太大了。

“哼，姑奶奶想去哪里去哪里，还需要你这个呆子允许？”阿离翻了一个白眼。若不是她一路护送，这个呆子性格还能完好的从千灯镇走到唐门吗？也不想想自己那三脚猫的功夫。

阿离是故意带着柳沉绕圈子的。

从烟雨庄到苏州，再从苏州到了千灯镇，如今我想引他去成都.

“柳沉，我听闻成都又有极乐谷弟子的行踪，不如我们明天再赶过去吧.”阿离每一次都是用同样的话，骗的柳沉原地转圈。

“不用了，妖女，我听闻在这里就有一位极乐谷弟子”柳沉眼睛直直的看着阿离，眼神里的疯狂让阿离有些心惊。

“你这是何意？”阿离娇娇的笑了，她从小打到都是爱笑的，如今媚功小成，更是将笑意刻尽了骨子里，可是握紧的双手还是暴露了真是的感受。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柳沉冷冷的说了这一句话以后，就转身离开了，出乎意料的他没有对阿离出手。

是夜。

阿离对着面前的蜡烛发呆，她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一方面是有收留之恩的柳沉，一边是有养育之恩的极乐谷。她自然不会带着柳沉去到极乐谷，可是她也很难面对柳沉那双眸子，里面浓烈的恨意让她吃不消。她想，大抵是仇恨已经让他变了个模样了吧。

那晚上，她没有睡，想了很多事。

她想起了爹的打骂和娘的眼泪。

她想起小时候被柳沉捡回家时候的温暖。

想起在极乐谷被师父教导时候的努力。

想起与清风相处的惬意与轻松。

想起了柳沉那一双充满恨意的眸子。

她想师父真是没有骗她，她的这一生真是充满了离别。

一别，怨父母。二别，舍温情。三别，愧师恩。四别，欺朋友。

阿离还是死了，是死在柳沉的剑下的。柳沉从来没有想过要杀她，只是阿离故意在柳沉面前露出了杀气和敌意。出于习武之人的习惯，剑不经思索的就出鞘了，剑端笔直的对着阿离。

“妖女，你又要做甚？”

然后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阿离就那么直愣愣的撞了上去，剑穿透了她的身体，鲜血沿着边缘一直流。她感觉不到疼痛，却能感觉到鲜血争先恐后涌出身体。

她对柳沉说“柳沉，这样一来，我就不欠你了”

“十年前的恩情.我还给你了.提着我的人头，去报仇吧.”她还是没有敢直接告诉柳沉，说，我是你十年前捡回家去的小女孩，桃夭啊。

柳沉是什么表情她已经看不见了，意识模糊之前，她突然想起了清风，那是此生唯一对她没有偏见的人，可惜，她利用了清风，可是没有机会说抱歉了。

她想起了师父，对她十年如一日的栽培，可惜她回不去了，再也不能回报她的教养之恩了。

她这一生没有做过坏事，没有害过人性命，空背了一生的“妖女”名号。

没有人会知道，她是来报恩的。

清风：

后来些时候，我也在行走江湖的时候，我一直都有意的打听柳沉是否带人去了极乐谷。

可是结果是否定的。

没有人听过柳沉是谁，也没有人能够倾覆极乐谷，成就一代大侠。

他没有了消息，像是人间蒸发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是让我觉得奇怪的是，江湖竟然没有了阿离的踪迹，好像从来没有过这个人一样。

江湖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来去迎送的最是热情，却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冷漠。

如果不是曾经与阿离相处的日子，还历历在目，我也会以为自己只是大梦一场而已。

没有想到，再次见到柳沉的时候，已经是多年以后，那时候的他已经很老了。鬓发斑白，满脸倦容。而看到我的时候，他似乎很吃惊，浑浊的双眼里满是惊讶。

“ 你是清风姑娘？”他仍旧是温文有礼的样子，只是我却没有看见他随身的佩剑。

“你老了”我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问题。

“都四十年了，我怎么能不老.”他对我笑了笑，颇有一些慈眉善目的味道。再也不见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侠客的样子。

“分别之后，阿离跟着你去了哪里？我怎么再也没有听过她的消息？”我仍旧记得几十年前，那个赤着脚，在水边唱着歌的美丽姑娘。

“她死了”柳沉对我说完，就引着我向身后的山里走去。

看到墓碑的时候，我才回过神来，但是我不敢问她是怎么死的，我怕和我想象中一样。

“绿草苍苍，白雾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绿草萋萋，白雾迷离，有位佳人，靠水而居”看着已经长满青苔的墓碑，我轻声哼唱出曾经阿离给我唱过的歌，恍惚间，我似乎看见了那个赤着脚，在水边唱歌的艳丽女孩。

“这是什么？”柳沉在一旁不解的看着我。

“这是阿离.最喜欢的歌她说是她娘亲教会她的”柳沉只是站定在一边，没有搭话。

“你把‘桃夭’也埋进去了吗？”我停顿了一下问柳沉，突然 想起了阿离那一对很是特别很是美丽的武器。

“你说什么？”柳沉不解..

“我说那把双刺.阿离曾经的那把双刺..叫桃夭。”

一转头，我发现柳沉红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