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承贤伸手揉头,昨儿又醉了,如今像有根线在脑瓜子里狠狠地扯着。
“有什么事吗?”
“老侯爷昨儿发火了。”小厮说到这儿,悄悄看了他一眼,又道:“侯爷,你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你说的什么?什么没印象了?”卫承贤觉得自己的脑子转动都很费劲,因此,他很懒得去回想。
小厮再答:“前几日,平王府的王妃上门与老夫人吵了一架后,把老夫人给气倒了,如今已耳目歪斜,口不能言,老侯爷请了不少太医来诊治,皆说是中风了,得静养!”
“中风了?”卫承贤的脑海中,一直对这事没有印象。
“主子,奴才与你说过,只是这几日主子一直宿醉在那酒馆不曾清醒过。”小厮觉得自己的命可真苦。
提起酒馆,卫承贤想起了昨儿隐隐听人提起了珍珠。
“对了,府里被关着的那个珍珠呢?即然是夫人帮我纳的妾,自该到我身边来伺候着。”
小厮迟疑了半晌,卫承贤正低头吃着东西,一边静静地等他回答。
“主子,那个叫珍珠的丫头,前几日平王妃来府里时,随便给带走了,说是夫人在府里用惯了那丫头,没那丫头在身边伺候着,觉得很不顺手。”
“哼,她这理由也未免太牵强了吧,旁人家的大丫头,她也能用得顺手,才怪!”卫承贤是半点都不信这个理由的,这回,他到确信昨儿自己没有听错,定是那叫珍珠的丫头,因为自己的原故受了无辜牵连。
想到这儿,他对自己的小厮道:“等会儿安排马车,我要去一趟平王府。”
小厮闻言苦着一张脸道:“主子,老侯爷吩咐过了,让主子醒过来后,去瞧瞧老夫人呢!”
“我爹呢?”卫承贤的嘴角挂起一丝冷漠。
“呃,听说,最近外头有人孝敬了老侯爷几个西域美人,老侯爷这会子正上心着。”小厮说到这儿,偷偷拿衣袖擦了擦额际的冷汗。
卫承贤一脸淡漠地就着小酱菜吃了两碗粥,不难看出他的胃口尚不错。
“主子,要不要奴才先去安排一下?”
卫承贤夹了一个羊肉饺子吃了,后道:“先去瞧瞧我那娘吧!”
话虽平常,但不难听出卫承贤话里的生疏。
老安国侯夫人躺在那里,脸上的慈祥早已不见,左半边脸歪向一边,不停的抽着,左半边身僵硬得很,半点都不能动弹。
卫承贤神情漠然地走了进来,又行至她跟前,低头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
“娘!”
老安国侯夫人看到他好像很激动。
可惜她已中风了,躺在那里不能动弹,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
卫承贤俯下身来,帮老安国侯夫人掖了掖薄被,道:“其实,您若是在我娶亲后不久就中风,那该多好,这会子您只怕早已金孙饶膝,儿孙满堂了,何苦呢,您看看,这就是您折腾来折腾去的结果,您啊,即然不喜欢她们,当初为何又非要做主叫儿子娶了她们呢,我与郡主如今已行同陌路,珍珠更是含恨而终,可怜的孩儿落下来时,尚未成形,娘,晚上您睡得着吗?不会觉得这屋里阴恻恻的吗?”
卫承贤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思,他见到自家娘亲如今的模样,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他最在意的人已经回不来,他的亲生孩儿还没来得及到这世上看看,没有享受过父母的疼宠就已早早去了......
他想说,自己恨自家娘亲,也恨苏惠雅,更恨当初促成这亲事的先皇后姑姑,如今的西太后。
若他不曾生在安国侯府,是不是就可以与林珍珠白头携老?
其实,他最痛恨的是他自己!
恨自己骨子里的无情无义,软弱无能,恨自己是卫家人!
老安国侯夫人的左半边脸抖动得更利害,她激动的瞪大了眼,想说着什么。
“娘,我明白您想说什么,您想说,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其实,那只是您一厢情愿的觉得这样对我是最好的,可我真的会因此而过得很好吗?您不是看到了吗?”说到这儿,卫承贤忍不住哭起来。
“从小,娘就告诉我,爹待您不好,于是,我打小就孝顺着您,事事都不想拂了您的意,可是呢?您看看我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娘,我恨你啊!”
老安国侯夫人激动的大吼,只是发出的还是不甘的啊,啊声。
卫承贤又道:“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您害死过不少人,这府里的后花园里,每年都会换掉一些花草树木,那些人的尸骨就埋在那里,所以,您轻易不去后花园那边走动,准确的说,是后花园的西北角,您也怕不是吧,可您为了安国侯府所谓的面子,竟然再次痛下狠手,害死了我的结发妻子,您叫儿子怎能不恨?”
老安国侯夫人只能干瞪着眼看着他,却已无可奈何。
“这些事儿,总是要有个结果的,我会慢慢来,您就在这府里看着好了,其实,您现在这样多好,再也不能管着我了,我便可遂了自己的心意。”
卫承贤说完这话,站直了身子,摸去眼角的泪水,道:“您中风的事,我不会不管的,总要为您讨个公道回来,以报您对我的养育之恩。”
他离开了老安国侯夫人的住所,那时已是午饭时,他便听了管家的劝,先在府里用过了午饭,方才叫人赶了马车前往平王府。
而原本在平王府有些坐不住的苏惠雅与平王妃,听到安国侯亲自登门,母女俩大喜过望。
“太好了,他若不来,我这心可得一直悬着,都说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好,如今,他来接你回去,你的性子不妨放软和点,这个坎终是能过去了。”不到万不得已,平王妃是不会让苏惠雅与卫承贤和离的。
大周的律法是可以和离,但是和离其实很难,尤其是苏惠雅与卫承贤是先皇赐婚,若无现在皇帝的旨意,两人注定了这一辈子要绑在一起,无论是孽缘还是良缘!
苏惠雅这几日在珍珠的身上撒了不少气,早已能心平气和,听得卫承贤上门来,她心里自是又开心了几分,到底是夫妻,她还是想继续与他过下去,只要他能改好......
卫承贤到繁锦院的时候,院里已经候了许多的丫头婆子,见他来了不断的有人给他请安。
打帘子的小丫头见状忙挑起帘子,朝里头喊:“王妃,郡主,姑爷来了。”
“姑爷”二字落入卫承贤的耳中,显得格外的刺耳,连带的心情又坏了几分。
当初林珍珠嫁给他时,娘家已没了人,只有一些旁亲,那些人也称他是姑爷,林珍珠的父母当时已不在,三朝回门时,他依着自己的性子,丢下府里仆从,偷偷带她在京城里耍了一日,自林珍珠去世后,他对那日的记忆越发清晰,像是刻进了他的骨子里,每每回想起她与他站在白泉寺的一座玉石台前俯视山脚时,林珍珠曾回眸一笑,当时,他只觉得她的笑容温婉而迷人。
如今细想起来,他才知道,那是林珍珠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刻。
卫承贤伸手捂住胸口,每每思及此,总有锥心之痛传来。
“快些请了姑爷进来。”平王妃欢快的声音里夹着让人难以察觉的激动。
卫承贤的目光又冷了几分。
他随即进了正屋的正堂,隔着屏风隐隐能瞧到平王妃与苏惠雅正在上首坐着,两人正说说笑笑,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当日做得有多过分。
卫承贤是个有教养的人,即便如此,他忍着心中的愤怒依礼见过了平王妃。
平王妃见他有些不快,只当他是还在为那日的事生气,笑道:“快些来娘这边,让我瞧瞧,你这些日子到是清减了不少呢,莫要怪我念叨,万不可仗着自己年纪轻,就不拿自个儿的身子当回事。”
卫承贤答:“不敢劳王妃记挂。”
他的话叫在座的两个女人心里沉了沉,苏惠雅再见他的好心情顿时不翼而飞,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愿来不来就是,何苦做出这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来给我瞧。”
卫承贤想说,他本就不想来的。
平王妃暗中掐了自家女儿一把,笑道:“莫要听雅儿胡说,你能来,她不知有多开心呢!”
卫承贤依然只是神情木木地站在那里,晓慧连着说了三次请他入座,他都弃耳不闻。
平王妃这才察觉出他的异样,有些迟疑地问:“怎地了?”
“女婿有一事不明,还想请王妃明示。”卫承贤的虽依然自称女婿,却是不肯再叫平王妃一声岳母了。
“卫承贤,你这是什么意思?”平王妃尚未问为何,功惠雅已在一旁怒得伸手猛拍茶几。
“王妃,可瞧见了,在家中,郡主便是这样一副脾性,任是谁,都无法承受吧!”卫承贤不怒,反问平王妃。
平王妃一时哑口无言,自家女儿是什么性子,她会不知?
但她是什么脾气,怎会任由一个小辈欺到她的头上,顿时老脸一寒,道:“你今儿莫不是并不想修好,而是来找事的?”
“休好?”卫承贤怒极而笑,又道:“在你与郡主,一个气晕自家婆婆,一个气得亲家中风卧床不起,我这个当儿子的,还能有好心情的来与你们修好?我娘那日让人带来的虽是气话,可是,王妃怎不斥责郡主对长辈大不孝,竟还带人闹上门去,把我娘给气病了。”
什么,中风了?
平王妃突然发现,事情的发展以超出了她的控制。
这让她很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