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你千万要听大夫的话,好好吃药,你若去了,奴婢们都不知该怎么活下去了,没有主子在的日子,奴婢们会丢了魂的。”红香与花满哭倒在床榻一侧。
林珍珠依然笑得很开心,只是这笑容叫刘稻香莫名的心疼。
“帮我,把她,她俩,嫁,嫁出,去,待,待我去,去后,趁着,热,热,孝,出,出嫁!我已,销,销去,奴,奴......”
“主子,说好的我要给你扶灵柩回故里的。”红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花满更是爬过来抱着刘稻香的小腿哭道:“姑娘,求,求求你,快些劝劝我主子,她真的很听姑娘的话,很信服姑娘的计策。”
刘稻香呆呆的坐在那里,心房处好似炸裂开,又好似开满了红艳艳的杜鹃。
她能做什么?她又如何能救得了林珍珠?
一直以为,她以为有了禽兽007这个隐形大BOSS当靠山,不说在大周朝横行霸道一世,护着周身的人平安过一世,她一定能做到。
可这一刻,她动摇了!
她低头看着那三张地契与三本户籍,道:“我,珍珠姐姐,我应承你,但凡只要我刘稻香有一口气在,我定会护得你在世的三个亲人一世平安。”
无论如何,她都得叫林珍珠安心,没有谁比她更清楚,林珍珠到底能活多长时日了。
“好,我,偏,偏不,不想,说,谢。”林珍珠看着她,开心的流着泪。
刘稻香郑重的点头:“嗯,我们是姐妹,怎能那般见外,自然不必谢,有什么要我跑腿的,珍珠姐姐只管吩咐我。”
林珍珠笑了,答:“咱们,姐妹,几个,偏,偏生,就,你......看,看得,最是,明,明,白!”
自己若有她一半看得清,是不是她的人生又会不一样?
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卫承贤的时候。
那时她为爹娘守孝,结庐坟前,青山碧竹下,一袭白衣的翩翩佳公子,好似嫡仙落凡尘,踩着云淡风轻,披着阳光碎金而来,他那般风光霁月,她为之倾心!
老天看似垂怜,她在世人羡慕、嫉妒的眼神里,风光大嫁入侯府。
可世人又怎知,一入侯门深似海!
“给你,添,添麻,烦,了!”林珍珠因为说话耗去不少心神,两鬓已汗湿透,嘴唇更是与她的脸色分不清——一样白的吓人。
她偏头看向一侧,视线并没有落在身旁的三人上,而是越过三人看向窗外。
天——阴沉得快蹋了!
雪——卖力的洗刷着!
风——更加歇斯底里!
“那里,靠,不,住,我,我只,信,你!”林珍珠良久后才道,又悠悠叹息:“我,终究,能,干净,的,去!”
刘稻香已泣不成声,拿帕子捂着小嘴,狠狠的点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小丫头进来点燃了白蜡,林珍珠这才意识到自己留刘稻香太久,用眼神示意红香送她出府:“晚,了,路不,不好,走!”
刘稻香抬起头看向窗外,果然已到掌灯时分。
“珍珠姐姐,你好生喝药吃饭,我明儿早早来看你。”
“嗯,你来,我,高,兴!”林珍珠出了一身汗,粘粘的不舒服。
花满在一侧道:“主子,正好奴婢伺候着你起来洗漱一番,如何?”
林珍珠今儿似乎特别好说话,很开心的点头应下了。
“红香,你叫个小丫头领我出去就行,你还是随了花满在这里照顾珍珠姐姐。”
红香很放心不下林珍珠,况且花满一个人的确也照顾不过来,便顺着刘稻香的话,找了个小丫头送她出去。
刘稻香起身离去,身后传来林珍珠断断续续的咿咿呀呀之声:“世......情薄,人情......恶......晓风干,泪......泪痕......残......残啊......”
她的脚步越发沉重,小手轻捏帕子握住胸口,痛得她小脸煞白。
待她行至院中时,林珍珠已唱到:“病魂......常似秋,秋千......锁,咽泪......装欢......”
刘稻香一个踉跄,“姑娘!”青梅眼明手快的扶住将要摔倒的她,满眼担忧地望着她。
“无事,回去后莫告诉我娘。”刘稻香的心刚刚被狠狠的扯了一下。
林珍珠曾经有多爱过卫承贤,那么现在,她就有多恨他。
......
离开了林珍珠的院子,刘稻香回头望过来,暮色阴沉之下,林珍珠院子廊下,并无人去点灯,总个院子幽暗、沉闷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好在老天给脸,积下的白雪给这院子里带来了一丝丝亮光。
卫承贤这会儿不知去哪儿了,刘稻香出来的时候并不曾遇见他。
侯府似乎有种出乎寻常的安静。
刘稻香穿着帛屐,踩在雪上咯吱咯吱响,侯府并无人给她安排暖轿。
或是,但凡与林珍珠有关的一切,都被某些人视而不见。
她回到家里的时候,张桂花一直心神不宁的在正堂里来回走动,听到小丫头来禀,说是她已经回来了。
张桂花忙朝门口走去,一边道:“快些叫人把屋里的碳盆子烧暖和点,还有,姑娘已到了哪处了?”
“先前二门处婆子来送信,说姑娘已行至二门处,想必这会子已快到了。”
张桂花又问:“姑娘可有用过饭?”
小丫头又答:“姑娘并不曾用,那府里也不曾留姑娘用饭。”
“哼!安国侯府,那就是个狼窝,谁稀罕她家那点子破东西了,快些叫小厨房给下碗热气腾腾的羊肉饺来,我记得今儿早上厨娘包了些冻上了。”
小丫头应了,一溜烟的跑去找厨娘。
织锦等人已给刘稻香沏了她最爱吃的普洱,又拎了一壶温水放炉子上热着,只待刘稻香回来后,给她洗漱用。
不时,刘稻香带着丫头们回来了。
张桂花见她挑了帘子进来,她先没说话,而是细细打量自家闺女的神色,见她眉宇间有些悲意,倒不曾再有郁结之色,这才安下心来。
“怎地才回来,安国侯府也不怕人笑话,干脆把她府的牌匾换成苏府得了,也不怕媳妇当家,房屋倒塌。”
自家闺女在那边待了许久,她就不信安国侯夫人不知情,竟然连个便饭都不给招待,光想想,她就为之气急。
刘稻香浑不在意:“在那里我也吃不下,到不如回家吃还更清静些,更何况,我是冲着珍珠姐姐才去的,旁人与我何干,我不上赶着求那些人,那些人也别来烦我,岂不更称我心意。”
张桂花只是心疼闺女饿肚子了,见她真的不在意,又问:“那位世子夫人怎样了?我前几日听人说又病重了,成日里悄悄请了不少太医、有名大夫去瞧。”
刘稻香解披风的手一顿,情绪很低落的答:“怕就是这两日的光景了,娘,我明儿一早还要去,珍珠姐姐视我为姐妹,又把她身边视为亲人的奶娘及两个丫头以后的事交给了我。”
她示意青梅把那红木盒子递给张桂花。
张桂花接过来打开一看,微微有些诧异,随即合上盒子道:“那些府里的人,只怕她没一个可信又可依靠的。”
“嗯,今儿去的时候,到是瞧见世子爷了,整个人憔悴了不少,还下跪求我多劝解珍珠姐姐,叫她放宽些心呢!”刘稻香搓了搓有些发凉的小手,再哈了哈气。
“怕也就他有几分真心。”张桂花招呼她入内,又道:“我叫人给你煮了羊肉水饺。”
“这个我爱吃,娘,你真莫要担心,我不会因为伤心而不吃东西,珍珠姐姐若真去了,我还得留着力气给她跑腿,帮她把托付于我的事,都给办好了,这可都要力气的。”
刘稻香又道:“是不是真心,我不知,到有一点可以确信,当日世子爷应承过珍珠姐姐,说她是他一辈子的结发妻子,他到是真做到了,我还以为他会是个软骨头呢。”
张桂花闻言想到一事,道:“我昨儿出门吃酒,席间听人说起,说是安国侯世子与那惠雅郡主每日吵闹不休,自那林珍珠小产后,两人就各居一院,压根儿都不进那惠雅郡主的房。”
“还有这事?”刘稻香大感惊讶,真没想到卫承贤待林珍珠有几分真感情。
“少女能怀春,那个少年不曾动心,我观你那个珍珠姐姐生得楚楚可怜,大抵,安国侯世子就好这一口。”
刘稻香默了,她记得卫承贤不止一次的跟她辩解,说他不过是把苏惠雅当妹妹般待。
她那里还挖苦他,但凡与他说得上几句话的,都被他以妹妹身份相待。
刘稻香想了想,最终没有告诉张桂花个中原因,到不是不信自己的娘,只是事关林珍珠,她想,林珍珠未必会高兴把自己的私事到处宣扬。
织锦手脚麻利的端了一碗红油汤饺,又在上头撒上了芝麻、香菜。
老远就闻到一股子香气,刘稻香原本因心情不好而没啥胃口,后又在张桂花盯着下,再加上香辣辣的汤很开胃,一时也能多吃上几个。
待她走后,张桂花对织锦说:“今儿这羊肉饺做得很对姑娘胃口,这胃口好了自然心底自然而然也会好受许多,赏你一百串铜板子,自己开了钱匣子取去。”
织锦欢喜的谢了。
刘稻香这一夜终归睡得不安稳,两辈子加起来,还是头一次眼睁睁的看着好友即将过世,她的心里不像在张桂花跟前时,所表现的那般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