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转头吩咐一旁候着的唐姑姑:“快些先盛点海带骨头汤给咱小弟妹吃,刚从外头来,寒气重着呢,吃了好散散寒气。”
张裕德低声跟丁月桂说了几句尼德兰语,丁月桂笑眯眯地绞着舌头喊:“谢谢姐姐。”
那怪腔怪调把张桂花逗乐了,问张裕德:“看她这年纪不像太大啊。”
也怪不得张桂花这么想,大周朝的闺女一般十五出嫁,有那很疼女儿的,顶多也只是留到十六,除非是那种碰巧要守孝的。
张裕德答道:“十九了,她们那边的姑娘家出嫁迟。”
张桂花心想,这声小弟妹到没叫错。
陈氏心中可高兴了,一到厨房就让薛大河媳妇煮了一大碗水饺。
她还亲自给端了过来:“闺女啊,快些趁热吃,可是饿坏了呢!”
丁月桂喜笑颜开,先偏头看向张裕德,见他点头,这才伸手接过水饺,又向陈氏道了谢。
陈氏欢喜是真的,但又不免嘀咕,这黄头发,蓝眼睛,将来生出的娃儿不会要蓝不蓝,要黄不黄吧,到底是像她儿子呢,还是像是个长得怪怪的新媳妇。
陈氏看不习惯丁月桂的长像也是真的,丁月桂满脸兴奋地打量众人,也假不了。
待吃过饭后,因着家中客人颇多,刘稻香三姐妹主动邀请丁月桂去她们的小院坐坐,又叫了丫头前去各院屋里生了火盆子,先散了散屋里的寒气。
丁月桂会讲的大周话不多,大多数还听不大懂。
“这个?”她一进刘春香的院子,就好奇地跑到大树下。
刘春香可乐呵了,连忙显摆:“这是画眉鸟儿,叫的声音可好听了,比我们村头老树上的灰鸟叫得好听多了。”
她说的灰鸟是斑鸠。
“化美(画眉)?扳酒(斑鸠)?”丁月桂一脸懵逼了,眼前的鸟漂亮是漂亮,怎么能化得更美丽?难道眼前的鸟会越长越美丽,还有,另外的灰鸟为什么叫扳酒?是因为那鸟爱偷人家的酒喝?
丁月桂想问,又不知如何表达,只得一个劲地在那里点头,说好看!
可把刘春香乐得见牙不见眼,得瑟的不得了。
张裕德正在这时,寻了过来:“你们在这里?”
刘稻香拎起裙摆轻跑到他跟前,笑道:“小舅舅,小舅娘听不明白我们说什么。”
张裕德伸手搓了搓有些冷的手,说道:“你们怎地就不冷呢,快些进屋里坐吧,你们小舅娘尚不识大周朝文字,得了空,你和秋香教她念念《三字经》、《弟子归》之类的,她家乡的习惯与我大周朝的完全不同。”
丁月桂放下手中的鸟笼,睁大眼不知两人说什么,她突然说道:“大周菜,好吃!”
“哈哈哈......”张裕德笑得胸膛直震,刘稻香抿嘴回头一笑:“我大周菜,博大精深,小舅娘以后有的是机会随了小舅舅去各地走走。”
丁月桂笑弯了眼,一个劲儿地跟张裕德说着尼德兰语。
然后,旁边立着三傻......
张裕德陪丁月桂说了一会儿话,这才对刘稻香说道:“尼德兰国的女子比我大周朝的女子更来得随意,不像我大周朝,富贵人家的女子鲜少出门,即便出门也要带上不少丫头、婆子,她喜欢骑马,马术也十分好,稻香,你可不能怂恿她自个儿骑马到处去玩哟,舅舅要是丢了小舅娘,可要你赔的。”
刘稻香并不知尼德兰的习惯,后又一想,随即明白过来了,打趣张裕德道:“舅舅,我看你是舍不得小舅娘去外头随便走吧,往后,你去外头行商,带着她去各地看看也好。”
刘春香这时候语出惊人:“哇,做商人家的娘子还有等好处?大姐姐,二姐姐,咱们不要嫁给那些秀才之类的,咱们还是找个商户嫁了吧,瞧,小舅娘多好耍啊,舅舅出远门她也能跟着去。”
刘稻香耸了耸小鼻子,小丫头话里的羡慕劲儿,她都闻到了。
“三妹妹不必自寻烦恼,其实,不一定会要嫁人才能到处玩!”
她说着话朝刘春香俏皮地眨眨眼。
刘春香睁圆了大眼睛,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像迷路了的黑蝴蝶。
“还有别的办法?”
刘稻香就像披着羊皮的儿狼,笑眯眯地说道:“自然有,你想啊,咱爹多会念书啊,待他游学回来,就要去参家乡试了,若是中了,舅舅,咱爹若中了举子得在哪里念书?”
她后面的话是对张裕德说的。
“嗯,应该是在府城或州城,不过,官学在州城,但也好些有钱的人家不会去官学,而是去有名的学院。”
刘稻香瞳孔缩了缩,这么说,官学不是最好的选择。
“二姐姐,你还没说有啥好呢!”刘春香等不及了,伸手扯了扯刘稻香的衣角。
刘秋香在一旁笑道:“我知道二妹妹要说什么了,是说,咱爹若中举,咱家便能随爹爹去那里住上些日子,三妹妹,往后你可得多看着点爹,让他多念念书,你要闲得无聊,便陪着爹爹写些大字,或是学习新功课,也是使得的。”
“是啊,三妹妹,咱们能不能出远门玩耍,就全靠你咯!”刘稻香也在一边帮腔,刘春香想解释些什么,又听她道:“要知道,咱爹爹,最疼的可是你了,比疼四弟,五弟还要多呢!”
刘春香有些动意,本来,她还想说,自个儿天天要跟着她的杨姑姑,易姑姑习武呢!
谁耐烦去那细麻杆似的毛笔。
这又是张桂花心中的一大疼,她是不是生错闺女了,老大性子温顺,女红很不多,再请个出名点的绣娘来指点一下即可。
唯有另两个女儿叫她头疼不已,二女儿不爱捏针拿线,好在喜欢钻厨房,三女儿唯独还打架,闯祸算她一个,与女子有关的一切活动,绣花,写字,看书,她一样都不爱,整日跟杨姑姑、易姑姑学了拳脚,就去村里头找人比划比划。
每其名曰:锻炼!
她原以为只有二闺女的婚事要愁,没想到三闺女这点点大就开始长歪了,她当初真的只是想把三闺女的身体锻炼好点,谁知一发不可收拾了呢。
张桂花一怒之下,把这锅甩给了刘稻香两姐妹,务必要让刘春香写得一手好字。
她自我安慰,琴、棋、书、画,她家闺女们还是占了一样的。
好歹对得起这耕读之家的名声了。
如今,刘稻香两姐妹拐着弯儿把自家三妹往坑里跳,主要是她们实在受不了自家娘老子的河东狮吼功。
可以想像一下,在青砖黛瓦的四合院庭院里,粉红的樱花正开得烂漫,一个穿着锦衣合服的女子双手叉腰做茶壶状,一声怒吼,钗环乱坠,粉花瓣满天乱飞,刘稻香伸手狠狠地搓了一把小脸,画面实在太美,她不敢往下想。
三姐妹才说完这事,又听到张桂花打发了人来请张裕德夫妇出去见客。
丁月桂表示,她还想瞧瞧这三姐妹每个人的院子,对去见客的事一点都没兴趣。
张裕德只说了一句:“来者是客,不可失礼。”
丁月桂这才随着他走了。
刘稻香见两人走了,又没听张桂花叫她们,便说:“天气实在太冷了,不如咱们去三妹妹屋里打马吊吧,就叫春娇陪着吧,她的马吊在这几人中,是打得最好的。”
刘春香小声地说:“姐姐好像说错了,春娇应该是鬼胡子打得最好吧!”
谁叫春娇有事没事儿,都总爱去外头串门子呢!
春娇见这会儿没外人家,又想起自家姑娘说过的,得了空,得多提点一下自己的姐姐和妹妹。
“三姑娘,你可是冤枉了奴婢啊,奴婢哪里是去玩儿,要真是这样,咱姑娘还不得打断奴婢的小狗腿啊!”
刘春香一听,觉得她说得十分有理,别看她二姐很好说话,发起脾气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那你给本姑娘解释解释,要是解释得通了,我拿五十个铜板子给你做本,输了的算我的,赢了的全算你的。”刘春香见她一脸喜气劲儿,又听到刘稻香在一旁笑骂她没出息,眼珠子一转,又道:“你若输了,你便去跟我姐姐说,让你在我院里打扫院子十天,如何,唉,这大冷天真心快冷死人了。”
刘稻香与刘秋香斜睨她一眼:三妹妹,你确定不是在吓唬可怜的春娇?
春娇急忙摆手:“哎哟,三姑娘,奴婢这就告诉你,奴婢可不想白嫩嫩的小手背上长冻疮。”
她也不让刘春香催她,只说她去村里并非是为了玩,有时,是帮姑娘办点事儿,至于办什么事,她没细说,又说,时常跟村里的人混在一起摸几把纸牌,也不管输赢,总能听到不少有用的消息,而这里头,有不少是老院那边的。
刘春香闻言恍然大悟:“原来,丫头也可以这么用啊!罗姑姑咋没教我?”
刘稻香担心她以后嫁人了会吃亏,都快把心都操碎了:“那会儿,你打瞌睡了,还说什么这些学了有啥用,看不顺眼的人,一拳打翻在地,把作恶的人打得怕了,自然不敢害你了,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