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在这儿?”夏悦娘望着走近的杨安,心底浮现一丝欢喜,同时,又有几分窘迫。
那夜她喝醉酒,做了那么丢人的事,最后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怕,她的丑态全让他看到了。
潜意识里,她不想让他看到那样的她。
显得她多不稳重、多不矜持一样的。
“来寻你的。”杨安缓步走近,凝望了她一番,才侧头瞧了瞧她挑的人,对着那小管事说道,“余老四,夏姑娘带在身边的人,虽没人可以掩她的风华,可好歹也不能这样见不得人。”
“杨爷。”余老四看到他,吓了一跳,急急的说道,“小的决没有这个意思,是……是夏姑娘说,不必太漂亮的。”
“是我说的。”夏悦娘点头,“我家的情况,实在没必要找一堆漂亮姑娘回去沾晦气。”
“你家的情况又如何?”杨安皱了皱眉,斥道,“清者自清,而且,也不能……你且看看他推荐的人吧。”
“嗯?”夏悦娘这才觉得不对,走到那个瘦小的小丫头边上,细细的瞧了一眼。
却只见那小丫头的左眉到耳后,一片红彤彤的胎记,看着很是可怖,而另一边,倒是挺清秀的样子。
血管瘤!
夏悦娘的心里浮现一个名词。
这种胎里带来的,确实挺难看的。
“姑娘,我识字的,我也能写能算。”那小丫头有些怯怯的,不过,当她看到夏悦娘眼中的迟疑时,她猛的上前一步,直接跪在了夏悦娘面前,“我知道我这张脸难看,我……我可以藏起来,不让人看到,也不让姑娘看到。”
“你先起来。”夏悦娘有些尴尬,很不习惯有人这样跪她,忙伸手拉了一把。
“求姑娘收留,我什么都能做,真的。”小丫头却拼命的摇头,反而伸手抱住了夏悦娘的腿,飞快的瞧了杨安一眼,又怯怯的说道,“我……真的可以遮起来的。”
原本,遮起脸上的胎记,这并没有什么。
可偏偏,小丫头说这话的时候还看了杨安一眼。
夏悦娘下意识的侧头,便看到了杨安那紧抿的唇,不由忍俊不禁:“你先起来,要不然,我马上走。”
她并不知道杨安戴面具的理由,她也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样,可是,被一个小丫头当众作了对比,以他的身份,不怒才怪。
“放肆,杨爷也是你能比的!”余老四立即大喝一声,斥道。
“姑娘,求求你。”小丫头吓得整个人都颤了起来,避到了一边,抱着夏悦娘的腿不放手。
“起来好好说话。”夏悦娘皱眉。
她并不是对这小丫头的脸隔应,只是很不习惯这样被抱着腿的哀求。
“听到没有?放手!”余老四悄然的打量着一边的杨安,见杨安整个人越来越冷,立即上前,想拉走那小丫头。
小丫头害怕,围着夏悦娘就躲。
余老四追在后面。
瞬间,夏悦娘就被转得有些不耐烦起来,裙裾也被那小丫头扯得有些乱,她皱了眉,手一伸抓住了小丫头的手腕,脚步一错,便拉着小丫头避到了一边。
余老四脚步没停,直直的撞了上来。
杨安在边上瞧得清楚,一语不发的抬起一脚,直接踹飞了余老四。
“嘭!”
余老四倒飞了出去,挤在了一边的椅子上,又摔在了地上,闷哼着好一会儿也爬不起来。
“站好!”夏悦娘也板了脸,松开了小丫头。
小丫头吓了一跳,老实的站好。
“你给我听好了,我不需要膝盖腿的人。”夏悦娘站在她面前,认真的看着她,“你也没必要在我面前装可怜,胎记虽是娘胎里带来的,可这并不能作为你博取他人同情的筹码,而且,我一向觉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也没必要把自己说得多惨,有话说话便可。”
“是。”小丫头脸一红,低了头,拉着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说起了自己的身世。
却原来,她本是京都一小吏的庶女,因为脸上的胎记,不让家里人待见,一直和她亲娘守着小院相依为命,可是,三年前,她亲娘得了一场大病,撒手去了,她一个人没人管,家里的大娘便作主将她卖了出来。
辗转了好几个地方,才在年前来了这牙行,只是因这胎记,她一直没有问津。
“牙行有规矩,到了月底若是再找不着人家,我……就得去那些勾槛里做事,我不想去。”小丫头说到这儿,委屈的低了头,安安静静站着的样子,倒是有些文静。
夏悦娘听到这儿,沉默了。
她听得出来,这小丫头说的话,倒是没有什么添加,语气也平平淡淡的,好像是在讲故事。
既不夸张,也没有刻意的博她同情。
“姑娘,我会女红,会做饭,也能算能写,真的。”小丫头没等到她的回应,咬了咬牙,再一次抬头,鼓起勇气说道,“我实在不想去那种地方,就算是在后院洗碗,我也不想去。”
清澈的眸中,隐隐的带着倔强和不甘心。
“你叫什么名字?”夏悦娘愣了愣,开口问,“多大了?”
“叶子莲,过了重阳便满十三了。”小丫头急急的应道。
“就她了。”夏悦娘点了点头,看向了一边刚刚爬起来不敢说话的余老四,“多少银子?”
“她……”余老四正要说话,下意识的望向了一边的杨安,忙改了口,“一……两。”
“一两?”夏悦娘错愕的侧头。
刚刚那些丫头,平均五两左右的价啊,这丫头这么便宜?
“是,是。”余老四连连点头,冲着杨安恭敬的躬了躬身,“小的这就去办契,杨爷,夏姑娘稍候。”说罢一瘸一拐的跑了。
“谢谢姑娘,谢谢姑娘。”叶子莲喜出望外,“啪”的一声,就给夏悦娘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头。
“你又来,当心我反悔。”夏悦娘忍不住抚额。
“我不……奴婢以后不会了,奴婢一定听姑娘的话,奴婢会做好的。”叶子莲的眼中还噙着泪,欢喜的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