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光线其实很昏暗。

顾龙武坐在床边，俯身时候短发便显得乱糟糟的。

岑焰这才注意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十年没有变过的寸头，如今也渐渐留长了不少。

灯影绰绰下，男人嗓音是特意放缓的轻柔，就这样静静垂眸看着她，像是舍不得有一瞬的移开。

岑焰忽然想到了许多。

“在格尔斯的时候，我受伤了，你也是这样陪着的对吧。”

“嗯。”

顾龙武看的出来，她似乎是真的没有睡意。

便乖乖回到自己的地铺上躺着，两人隔着些许距离，有一搭没一搭继续聊着天。

“我有时候在想，如果最后那一次任务，我们能顺利完成会怎么样。”

提及此，空气瞬间静默了两秒。

顾龙武狠狠吃了一惊。

声音里多了一分不悦。

“我们本来就完成了。”

完成了……么？

岑焰不这么认为。

她脸上满满都带着笑容，好长时间里也没有再说第二句话。

上头说他们任务完成，是这么多年来在外执行任务，唯一一支建制完整全员存活回来的队伍。

他们是所有人眼里的标榜和勋章。

是把番号放出去，就会得到尊重的功勋队伍。

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最后那一次任务时，最终的目标并未完成。

自然。

上头给的命令是，能抓则抓，抓不到捣毁大本营就是。

所以哪怕头目跑了，但他们依旧圆满完成了任务。

“阿焰，你别想这些。后续的一切有后面的兄弟队伍接手，我们已经退了。”

“是啊。”

她都快要忘了。

原来他们已经退了。

整支队伍里，哪怕她最年轻最后加入，其实也已经接近三十。

年纪稍长一些的，队长他们都四十了。

已过壮年，本就该退。

“我们这支队伍是完整建制完整人员回来的，按照标准，三十五以下身体健康可以继续参加任务。可其实三十五以下的，也就只有四个人。让我们全员一起退回来，也是不想大家再分开。重新拉一支队伍继续在格尔斯或者更危险的地方，可能就回不来了。”

“嗯。”

岑焰何尝不知。

一支队伍的执任年龄一般也就五六年。

而他们足足呆了十年。

十年前队长也是刚从上一支队伍里脱离出来，有丰富的经验和正值壮年的年纪，所以才让由他带队去格尔斯。

当时包括顾龙武在内，有三个人，都是第一次参加正式任务。

“风险本就是与机遇并存的。”

岑焰忽然想到了队长常常说的这句话。

人活在世上，若是不去拼一把，若是一点冲劲都没有，那还算是人么？

大家接受训练，是让你们变得冷静、干脆俐落，而不是让你们变得没有感情。

岑焰自认为，她还是有感情的。

可就是这样一份感情，却无论在任何时候，都必须深深埋藏在心底。

“阿焰。”

顾龙武忽然喊了她一声。

她愣住。

“你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岑焰整个人都定在那，好半晌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一直等了很久很久，才哑然失笑。

“没什么，睡觉吧。”

……

是夜，一片宁静。

顾龙武等了好一会，还在听她的呼吸声。

直到确认阿焰已经沉沉入睡之后，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睡了就好。

好长时间里他都很担心。

担心阿焰又有了心事，而现在她心里不管有任何打算，却都不会告知自己。

顾龙武又太清楚自己那点水准，根本猜不透她真正在想什么。

便径直盖上被子，翻身入睡。

……

翌日。

清晨时分，顾龙武就被一通电话铃声吵醒了。

他很快爬起来。

目光逡巡扫过四周，只看见熟悉的房间和旁边床上躺着的人，这才终于反应过来。

“喂。”

嗓音压得很低。

但还是吵醒了岑焰。

她翻了个身，睁开眼睛时目光便已格外清明。

就这么静静看着顾龙武，似是在思忖些什么。

后者只看了她一眼，便立刻起身离开了房间，神情似乎还挺凝重的样子。

“出什么事了？”

“何小姐打电话过来，问您今天几点上班。大概……是要过来。”

顾龙武先是一怔，继而很快反应过来。

“让她在办公室等。”

昨天吃了药，多少还是有点影响，竟一觉睡到了早上八点。

往日里，他很少会睡这么沉。

便直接换上了衣服，对着镜子看了看脖子上的皮肤。

很白很干净，大约是没有再发作的可能了。

“你先去洗漱吧，衣服我帮你熨一下。”

“好。”

昨夜里换下来的西装，现在已经皱皱巴巴的。

男人顺势应声，走入了浴室里。

等到他洗漱完毕出来时候，头发湿哒哒垂在肩膀上，从毛巾下抬起头往对面看过去，正好看见女孩在晨光下帮他熨烫着衣服。

那张清致干净的面庞上，表情还很恬静温柔。

细软的晨光从窗户里照下来，正正好就落在岑焰的侧脸上。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那一刻只觉得心脏在砰砰砰直跳，那瞬间心率都好像加快了不少。

而后便下意识提步走了过去。

所有的心思都汇聚在了一起。

“阿焰。”顾龙武几乎是想伸长手臂去抱住她的。

可终究还是没有。

他不想承认，自己最后还是害怕阿焰生气的。

便只缓缓笑了一下，看见她回过头看自己的时候，连忙解释，“差不多就行了，没人注意这些。”

岑焰却是不同意的。

对着他轻笑了笑，“你怎么说也是顾氏集团的总经理，平时也就算了，现在可是风口浪尖上。要是个人形象都不注意，媒体看到了，大概又要捕风捉影的。”

她四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熨烫的西装，前前后后都看了几眼，这才心满意足。

“现在是可以了。”

顾龙武点点头，自己把衬衫换上，然后乖乖站在旁边，让她帮自己穿西装外套。

女孩手劲很软。

到现在顾龙武才真正觉得，他们好像过上了日子。

低头看过去的时候，忍不住轻声开口。

“阿焰。你看我们现在，像不像夫妻？”（未完待续）